“你想去哪里?”李绍文问道。
“去四娘的茶室吧,不知道那里有没有晚饭。”
“没有我也让她变出来。”绍文笑道。他看着她真真实实地坐在身边,不由感叹她的魔力,让自己冲动地从家里逃出来,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夏天来了,就算是傍晚,江城的暑热鼎鼎有名,只站一会都会汗流浃背,纵有茂林修竹也减不了多少热。
茶室却有种凉意,房里架子上搁着大盆冰,屋顶吊扇忽悠悠地转,自然小小房舍有股凉风。
“给我们做点吃的,把你们老板娘拿手菜的都来一点。”绍文笑道。
丫鬟应声退下。
“你今天不该带我出来的。你弟弟的婚宴不参加,家里人该如何看待我们,娘又该找我的茬了。我想要不然忍忍吧,也许我们赶紧回去还来得及。”
绍文想起他的弟弟,绍武对做生意没兴趣,在城里养德中学教音乐。两个人自幼深厚的感情,不想各自娶妻后变成了如此。
他已经放了话,从来一言九鼎说到做到,再回去怎么可能!他烦乱地一挥手:“来都来了,现在想起回去吃婚宴恐怕真是晚了。家里谁能嚼我们的舌根?反了他们。是我主张拉你出来的,娘还能找你什么茬?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好好用这餐饭。”
四娘炒了几个拿手菜,亲自端上来,她比上次见的样子风韵了不少,看到绍文和慧芸,刚提了一句:“稀客,你们怎么来在我这里?报上说今天不是贵府二少爷成亲.....”
慧芸对她使了使眼色,精明的四娘生生把半截话咽进肚子里,放了菜赶忙退了下去。
从茶室吃饭回来,婚宴已散多时,在众人眼光中,娇小的她被李绍文怀中搂着,就像依附在他这颗大树的藤一样,回到新房里。
慧芸婚后第一次感觉到在李家有了依靠的感觉。
惊奇的是当晚她和李绍文的夫妻关系大有改善,说来也怪,似乎他会怜香惜玉,似乎她放宽了心,她的疼痛感已大为减轻,是夜他温香软玉在怀,抱着慧芸吻了又吻。
第二天起床看着凌乱的床铺,慧芸羞得捂住脸,绍文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早餐后绍文仍旧上班,慧芸来向万心巧问安,万心巧让她一旁坐下,并没有再当众给自己难堪,她松了一口气。
“娘您昨天睡得好吗?”静虹人未到声先到,她头发盘起,身着一件百花锦绣旗袍,越发出落得妩媚动人。
“我睡得好。倒是你和绍武的房间是新铺的被絮,晚上睡起来热不热?刚来家里住的习惯吗?你想吃什么尽管跟福管家说,让厨房做。”
“我什么都不缺,娘您安排地最周到了。”静虹捏着帕子笑道。
“现在你也嫁给绍武了,以后这个管家之权就交给你了,慧芸你把福管家给你的花名册交给静虹。”
“是。娘。”慧芸也不意外,本来娘也只让她熟悉熟悉家里人员而已。
慧芸原本坐在一旁俨然看客,一出优秀的戏,演员自己纵然陶醉,看客更无法自拔,即使她知道婆婆不喜欢她,不想再看着她们娘俩亲亲热热地戏码,正好借口拿花名册,起身行礼,不待万心巧回答,告辞退了下去。
静虹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得意,她得不到的,绝不能让慧芸得到。
“你看看你看看,气性越发大了。”万心巧气愤道,“我还没允许她走呢,静虹你不知道我昨天有多生气,绍文从没有忤逆我,她一嫁进来就...?”
“娘您息怒,她虽说是我堂妹,我是帮理不帮亲,依我看绍文哥也太宠着她了,这样下去迟早会爬到您头上兴风作浪,到时候再想管束她,可不是容易事呢?娘您要多多提醒绍文哥。”
“你绍文哥也是个倔的,我说多了他也未必听,唉……”
“娘您有所不知,绍文哥毕竟主外,哪能面面俱到,家里全靠您管着才是。”
“对对对!静虹还是你想得透彻,真是后悔让绍文娶这个灾星进门,好端端的家里,就因为这个灾星,你看他们兄弟俩……绍文连你们的婚宴都没参加。我知道绍武虽然不说,心里还是难受的,你做妻子的也多要开解他。”
“娘,我会的。”
正在这时,慧芸拿来花名册打断了她们拉家常,她把册子交给了静虹。
“娘的吩咐我照办了。”慧芸冷冷地说道。
倒是万心巧,正在抱怨她的话被慧芸听个正着,微微闭嘴不言。
“娘您说得不对。第一,我不是稀罕你们李家非要攀附进门的,您没必要一口一个灾星地骂我。第二,绍文为何没有参加弟弟的婚宴,他的意思昨天就告诉您了,娘您心里最清楚,媳妇觉得有必要提醒您一声。”慧芸不卑不亢道,“媳妇退下了。”
“你你你…”几句话把万心巧气个够呛,静虹忙让丫鬟端上参茶,自己亲自用小勺子喂给万心巧顺气。尽管她知道慧芸有个性,当年在梨园阁怼跃华时就领教了,却没想到,她敢当面对万心巧顶嘴。
慧芸说完心下痛快不少,她送册子时听到万心巧议论自己那些话,顿时不忿,压抑多日的情绪瞬间爆发出来。
妍翠担心道:“小姐您这样驳夫人的面子,若传扬出去恐怕对您不利。”
“说也说了做也做了,怕有何用?”
不知是谁刻意放出风声,顶嘴之事还不到半天就家里传得沸反盈天。
慧芸没料想闹得沸沸扬扬,还传来消息说万心巧气得旧疾复发卧床不起,心内着慌,连忙派霜华去探问。
霜华回来禀报道:“我本来要进房里问安的,被二少奶奶呛白一顿,赶了出来,我看丫鬟们都忙忙乱乱,二少奶奶吩咐人去请老爷和医生了,看来夫人卧病在床此言不虚。”
慧芸听了大惊,她强做镇定要妍翠赶紧去请李绍文。
妍翠去了没多久,李老爷赶了回来,慧芸急得在房里踱步,热得大汗淋漓,深悔自己只图嘴上痛快,小不忍真乱了大谋。她想了又想,还是自己先去万心巧房间认错赔罪。
霜华陪着她走进万心巧的房间,她,李老爷和医生、静虹和绍武都陪在万心巧床边,下人处于随时待命的状态。
“让她出去,我不想见她!”万心巧躺着睁眼看到了慧芸,情绪激动起来。
“大媳妇,你先出去吧。”李老爷起身说道,他的语气和缓但能听出责备之意。
慧芸带着霜华只得出了房间,正走到厅门口,李绍文风风火火地进门。
“你怎么回事?”他看到她,劈头盖脸道,“在家里给我惹了什么祸?”
慧芸没有做声,李绍文急忙去万心巧的房间探望母亲。
医生来了,开了些调理气血的药,叮嘱万心巧必须卧床修养一个月,不能再动气。
李老爷对绍文说道:“此事不论对错,既然你母亲不愿意见到慧芸。你好好跟她说一声,这一个月里千万别在你母亲面前出现。”
“是。爹。”李绍文不想婚后如此多事,“我去跟她说。”
他出了房间往新房来,慧芸坐立不安,单等着绍文前来。
“娘怎会被你气得旧疾复发?”绍文坐下脸色不悦道,“我刚问娘身边的丫鬟梅儿了,现在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慧芸解释道:“我不知道娘有旧疾,娘说我是灾星,我心里不高兴,顶撞了她几句,没想到...”
“你为什么心胸这么狭窄,不能忍忍呢?说你几句又不掉一块肉。为啥非要逞口舌之快。”李绍文责备道,“我也知道你在家受委屈,可现在明火执仗的,别人看来你有理都没理了。你别再去见娘了,医生说让她静养一个月。”
慧芸失望道:“我原以为你总是站在我这边的。自进了你李家门,我天天小心谨慎,生怕做不好,可无论我怎么做,也得不到你娘的认可,既然如此我也没法子。”
“那是你的问题。”李绍文淡淡地说,“你毕竟是家里的大少奶奶,该担待的就担待点,不要老是计较,做人要大气些。”
“我不大气?”慧芸得到绍文的论断,生气道,“行。既然你说我计较!那我不计较了总可以吧?我不敢耽搁你李大少爷的工作。你说的我懂了,请回吧。”
“说你两句你气成这样,值当的吗?”李绍文被她的话激怒,佛袖而去。
慧芸伏在桌上哭,霜华妍翠劝也劝不住。她后悔了,如果婚姻是这样的,当年拼命也要同慕青在一起,她刚刚对绍文萌发的一点好感,又被无情的现实击碎。
慧芸愈发沉默,独自吃饭,独自回房。晚上绍文有心和她说话,犹如打在棉花上,只有一个话题令她挑了挑眉,那就是跃华的婚期已定。林家发来了请柬,就在本周六。
“娘现在病着。爹的意思是让我们和绍武夫妻出席。”
“你安排吧。”慧芸答道。
李绍文看着冷战的她,深叹口气:“白天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你的,完全没有体谅你的处境和心情,是我太急躁了,别生我气好吗?”
“我们的婚姻就是个错误。你家里没有人喜欢我,都认为我是个入侵者和破坏者。虹姐姐才应该是你们李家大少奶奶最佳人选,我算个什么。”慧芸苦笑。
“芸儿你不要妄自菲薄。周末我们去参加你大哥的婚礼,权当散心。”李绍文心疼地揽她入怀。
她和万心巧互不见面,倒是一个暂时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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