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坑事件

我又蹲在马桶的桶壁上，像一只守侯的鱼鹰，栖在船头。

静静的等待，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生怕一个小小的动作，“鱼儿”跑了。半小时，腿脚麻木了，感觉人都要石化了一般，自从家里按上这个马桶以后，我是坐不下，蹲不下，真是难拉啊！

唯一蹲在上面，有时来的猛烈些，像鱼儿入了水里，欢快的一个“咕咚”把池子里的水溅了我一屁，便想着温柔些。

这温柔不同于温柔，温柔的慢慢落下，那它得够得着长度，才能温柔的落入水中，还有一种温柔是一小点一小点的落下，有时想再温柔点，又担心它溅出水花，结果它干脆不出来了。

眼看我上班要迟到了我又急又气，大声对外嚎叫：“叫你别安马桶，你非要安这破马桶，搞得我要得便便恐惧症了”！“谁家现在不是马桶，你去问问谁家房子里，酒店里不是马桶，你拉不下来屎怪茅坑相（家乡俗话），……”先生也不示弱的说着。“茅坑比这都好！我等下就发朋友圈，问问哪些人家里都安了马桶？他们好拉吗？”

蹲在马桶上面，让我高高在上，低下头看到干净整齐的大理石地面和圆韵饱满的白晃晃马桶，看到马桶想到三十年前杂草丛里的茅坑，想到茅坑又想到五姐姐变成了臭老五，我哈哈大笑不止。

天空飘来三个字：“神经病”！

我的家乡有一种植物，叫普银根，我不知道它的学名叫什么，现在也已经不见了。

小小圆叶，不开花，长得特别像野菜（荠菜）那种，也像野菜一样长开成一大朵，可是它比野菜还野，各枝杆要粗硬些，晒一下更硬，不用撩成柴疙瘩，直接用火钳夹一棵放进锅洞里“嗞嗞”作响，一下子火就烧旺起来了，易燃，好烧。

我已经六岁，五姐姐七岁，可是她个子和我也就高一点点，我们都还没有到八岁的入学年龄，三姐姐己经十岁也没有入学，因为她如果入学了，就没有人带着我和五姐姐还有七弟了。

家里只有两把镰刀，三姐姐和五姐姐各拿一把镰刀要带我去屋后的街山上盘普银根了，叫着街山，其实也就是一个小土坡，周围有许多茅坑，茅坑周围有许多菜地。

街山上长得高一点的植物都被人砍回家当柴火了，只有普银根铺在土坡上生长着，主要是盘普银根要时间，这就成了我们小孩子们玩意儿了。一棵大的可以长成一盆，像一朵大绿花一样开在地里上，要把这从土里把它盘成一棵完整的，那是须要技巧的。

五姐姐人笨，笨手笨脚是笨不出一棵完整的，她盘起来的普银根都是碎的，偶尔盘得一个大半边，她还嘚瑟下，举高高像摇着胜利的旗帜两边摆：“看我盘了一棵大半边，快看！”“你笨死了，你把镰刀给我，我比你会盘多了，拿来，把镰刀给我盘一下”。

我好馋啊！好想握一把镰刀在手“蹭蹭蹭”，一朵朵大绿花绝地飞起，不要一顿饭功夫，我就会盘一竹篮。

“想得美，你个晕血鬼”五姐姐打断我的妄想，拿着镰刀做割手的姿势说“你就会拿镰刀割手，割完手又晕倒，还要我驮着你回家，讨厌鬼，捡你柴的去吧！”

说完我们对瞅一眼，都不理对方了，五姐姐跑街山的另一边盘去了。

三姐姐只顾低头认真干活，三姐姐手真灵活啊！只见她一手拿镰刀，一手拎着大绿花，镰刀在绿花四周“蹭蹭蹭”打转，一大棵一大棵的普银根随手而起。

她又像扔飞碟一样把大绿花扔进竹篮子，毕竟三姐姐不是扔飞碟高手，不能百发百中，有的很大很重，三姐姐力道不够，没扔准就喊我：“小六子，快点捡啊，把这些都捡进竹篮子里”。

我也只能捡捡这些不愿进篮子的“飞碟”，再把它们扔进篮子里。

我拿着镰刀不止一次的割破了手，割破手就流血，一看流血我就晕血，三姐姐还要干活，都是五姐姐把我驮回家，所以五姐姐很恨我，一直叫我晕血鬼。

一边捡我一边挑，挑小一点儿的使劲把它揉软当毽子踢，每次都踢不到五个就掉地上。

五姐姐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得劲儿地盘绿花了，盘一分钟对我看两三分钟，看我毽子一下掉地上，又一下掉地上，急着喊：“晕血鬼，你把子拿过来，借给我踢几下，我踢给你看”。

“不给”！我搠起嘴又把手里的“毽子”藏到身后，都不想让五姐姐多看它一眼，原来我的古怪是先天性，从小就是这种古怪，五姐姐拿着镰刀飞快的跑过来，一把从我身后抢走毽子：“让你借还不借？”我再去抢，她拿镰刀对着我说：“你过来抢一下试试，我就把你手割破，流血晕死你这个晕血鬼！”

三姐姐举起手里的镰刀大声说：“小五子把普银根还给小六子，我再盘棵大的给你”，“我不要，我就要这棵”同样古怪、倔犟的五姐姐丢下我们又跑了。

我急得哇哇大哭起来，小孩的哭有很多种，有的哭是为了引起注意，达到目的就会停。有的哭是喜欢哭，为了哭而哭，哭哭还想哭，而我是属于后一种，会为一点点小事就哭，一哭还停不下来的那种，上午哭到吃中饭，吃完中饭还接着哭，有时候我哭得自己都烦了，也会一边哭一边想要找个借口，找个台阶怎么停下来。

这样哭下去后，家里所有人都不会哄我，都知道哄也是哄不停，不理我，讨厌我。只有让我一个人哭累了，趴在小板凳上睡着才结束。

三姐姐看我哭上了，她是了解我的哭的，不会哄，只低头接着干她的活。五姐姐也不盘普银根了，拿着毯子找小伙伴玩去了，剩下我一个人津津有味的在哼哼着哭，眼睛里流不出眼泪，却一直看着几米开外的五姐姐踢毯子。

她和小伙伴们玩了一会儿，也许是想屙尿，丢下毽子向茅坑跑去，茅坑是爸爸在一块空地里挖一个坑，上面搭成一个人字型的顶，再盖上茅草避雨，为了不让水粪流失，在坑里又按下一个大缸，又在缸里放一根棍子，传说中的搅屎棍子上场了，这搅屎棍子用处可大了呢，一方面人蹲在上面大小便，为方便的时候方便点，便到搅屎棍子上，不至于溅起粪花把屁股溅邋遢。另一方面挑粪施肥的时候，用搅屎棍子一搅均匀，再用粪瓢舀进粪桶里担到河边兑点水去庄稼。

那时所谓的肥料也只有人畜的大小便，没有复合肥和这肥那肥的。我们上茅坑爸爸都打招呼，不能上人家的茅坑，只能在自家的茅坑里拉屎屙尿，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远远的看到谁家猪屁股一撅一撅要拉屎了，赶紧跑去拿屎铲子把冒着白烟猪屎铲进屎盆子里，慢一步就被别人抢去了。

牛是大畜生，谁家养的，谁家人就拿个粪桶跟在后面，牛屁股一伸一缩是要拉屎了，赶紧的拿粪桶接住。有时候牛也贼，你跟着它，它不拉屎，你刚一去玩，它就“啪啦啪啦”的拉下一堆，给别人捡去了，回家是要挨骂的呢！

五姐姐跑到自家茅坑一看，不见了搅屎棍子，不见就不见了，反正就屙个尿。她刚脱下裤子找准位置蹲下去，就看到我过来拿毽子，她大声喊着：“小六子，晕血鬼，不准拿，不准……”着急的用手指我，一个中心不稳往后一倒，掉进了茅坑！

“啊，啊，啊，小六子，小六子，快来人啦！……”五姐姐在茅坑里来回划着。“三姐姐，五姐姐掉茅坑了，快来啊”我急忙喊还在低头盘普银根的三姐姐，“你把我镰刀拿着，别一会儿丢了，我去拉小五”三姐姐站起来，不慌不忙的先用嘴向上吹了一下自己脸上的灰，只是把刘海吹得一翘又一翘。她把镰刀丢给我后才大步向茅坑跑去。

这时镰刀真是多余的，我也不想要，无奈还是驮着它来到茅坑边。

小伙伴们也都来了，三姐姐把满头满脸满身都是屎的臭五姐姐拉起来了，“好臭好臭，五姐姐成臭老五了，成臭老五了”！我捏着鼻子，恶心得“呕呕”。小伙伴们笑开了，一会儿整个村子都知道了，小五子掉茅坑了，真臭，脸上都是屎。

臭老五也不倔犟也不泼了，委屈的用手一抹眼泪，谁知抹的不是眼泪抹了一把屎：“我的娘嘞，三姐姐，快带臭老五去池塘里洗哦！我回家拿肥皂来”。

我跑得比赛场上的运动员还快的跑回家，拿起肥皂又比赛场上的运动员跑得还快的跑到池塘边。看臭老五在水里像个窜天猴上下窜着洗，水底的烂菜叶子都被她窜浮上来了，还有从她衣服里浮出来的屎断，老是在她身边打转。三姐姐赶紧把臭老五拽起来，换一处干净水里接着洗，“三姐姐，肥皂……”！我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捏着鼻子把肥皂递给三姐姐。

臭老五洗干净点，身上的气焰在臭水里又有点嚣张：“讨厌的晕血鬼，滚开，都是你……，”说着拿她的臭手唬着池塘里的臭水往我身上溅。

“臭老五，掉茅坑，臭老五，掉茅坑，”我一边跑一边喊。

我们就这么“晕血鬼”“臭老五”喊着小学毕业了，喊着了上高中了，只要她一得罪我，我就这么喊，只要她一得意，我也这么喊，每每提到掉茅坑，五姐姐就恨得牙痒痒。

就这样喊着我们长大了！

  念完了全日制的书，我们都参加工作了，星期天我回家，臭老五也回来了，看着她比我高一头，我走到她跟前笑着说：“臭老五啊，我们姊妹几人个子都矮，就你现在个子最高，小时候你掉进茅坑了，原来被大粪浇了果然是肯长啦！……”她用手来捂住我的嘴：“你再提茅坑事件，我就跟你断绝姐妹情份，老死不相往来，爸，你家小六子，你也管管哦……”，我们扭打在一起乐哈哈。

不知什么时候院里进来个人，我们定睛一看齐声道：“表姑来了”！远方的表姑是个迷迷眼，她迷着眼睛看着我说：“小六子吧，小时候是你掉进茅坑，还是我给你拉起来的呢！都长这么大了？”“不是我，是小五子”我忙笑着解释。“小五子，小六子，我分不清了，就是你”，迷迷眼表姑肯定的表情，让一旁的臭老五已经笑得四脚朝天，人仰马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