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高档酒店的三楼宴会厅,正在举办一所贵族小学的同学聚会。
西装革履长裙飘飘的男士女士正在推杯换盏,谈笑晏晏。虽然大家都分散在四周,但隐隐却保持着一个白色西装的男士放在了最中心的位置。显然,他是这场聚会的发起人,也是在场所有人最“成功”的一个。当然,围着他最近的四五人虽然也算佼佼者,但相比于他来说还是有些黯然失色。
“哦,我怎么没有看到詹尼啊!你们没有邀请他吗?”穿着红色裙子的女士今天画了艳丽的妆容,她略带夸张地捂着樱桃红的嘴唇,似乎刚刚注意到这件事,然后又像刚想起来似的,说道,“邦威,你不会忘了那个傻小子了吧,你们小时候可是长得很像呢!”
白色西装的男士,也就是邦威挑了挑眉,也没有拆穿菲丽这刻意寻找的话题,只是绅士地对她笑了笑,“哦,我想是的,我甚至动用了自己的一些资源,还是没能找到这位老伙计。”
一旁胖胖的黑色礼服男士撇了撇嘴,有些不屑,“那家伙啊,估计早就死在某个桥洞底下了吧,这种跳梁小丑就算还活着,但凡有点脸面也不会来参加这次聚会吧。”
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个瘦瘦的男士,站姿看着有些娘,声音也是尖尖的,“哦,我亲爱的,你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可怜的詹尼老弟可能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就是和我们一起上学的时光了,说不定他正在向他的流浪汉朋友炫耀曾和我们在同一房间上课呢,若是他来,我非常欢迎,甚至可以大发慈悲允许他将这些剩菜剩酒带回去给他的流浪汉朋友尝一尝,证明下自己确实曾拥有我们这些,朋友!”他把朋友这两个字咬的极重,逗得在场的人哈哈大笑,顾不得自己绅士淑女的仪表。
邦威没有搭话,只是含笑地看着众人,慢慢地摇晃着自己的酒杯。
最开始的那位红裙女士仍然没忘自己搭讪的初心,继续试图将话题转到邦威身上,“哦,对了!那个可怜家伙有段时间和我们的邦威走的很近是吧,甚至有一天他还偷穿了邦威的衣服,明明是那么相似的一张脸,可他的气质和那件衣服是如此的不搭,就像……”女士皱了皱眉,终于想到个合适的形容词,“就像猴子穿上了人的衣服!”这个比喻并不幽默,但在场的人们还是配合的发出了笑声。
邦威记得那天,他记得所有人当时的表情,所有人都是嫌弃,厌烦,只有他的好朋友,邦威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等着自己把衣服还给他。他记得,他都记得。
詹尼的家庭并不富裕,实际上,由于父亲染上了毒瘾,家里早就负债累累。但他的母亲却是一名勤劳的淳朴农妇,她一直在一个大官的家里做女佣,以此来养活这个家庭。突然有一天,这家的男主人随口说了句,你儿子是该上学了吧。就这样,他的母亲就用自己的身体换了封介绍信,质朴的农妇觉得只要孩子上了贵族学校就会成为贵族。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很快,巨额的学费迫使这位母亲再次开口向男主人求助,可惜只是图个新鲜的男主人并没有爱上这个笨女人,但依然好心地表示自己可以出一学期的学费,剩下的就要靠她自己想办法了。
就这样,詹尼上了贵族学校。
詹尼和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他没有崭新的玩具,没有漂亮的衣服,甚至连文具都是最便宜的。同学们并不喜欢和这个怪胎一起玩,相比之下,虽然长得比较像,但比他们还“尊贵”的邦威就成了孩子们的王,虽然他本人一直都是面无表情,对其他人的热情也都冷淡地回应。
这一切的转机发生在某一天,这一天,邦威笑了。
詹尼完全听不懂手工课,只能对着那些木头乱弄一通,最后成功做出了个四不像,还把自己脸上沾上了不少油漆。邦威看着詹尼急切的样子,竟然笑了。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邦威笑了,于是看到了詹尼,也跟着笑了起来。
詹尼第一次感觉到大家将目光真正的放在了他身上,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原来是存在的,他看向邦威,很感谢他的无心之笑,让他掌握了如何和大家和谐相处的方式。
从那以后,詹尼就变成了班上的小丑,他会故意发出奇怪的声音,在平路上摔跤,做一些傻傻的事情,逗得班上的人人哈哈大笑。他有时候会故意拉着邦威,他在旁边犯傻,邦威在旁边面无表情,这样的效果看起来似乎更好,至少同学们开始注意到他了。或者说在看邦威时余光扫到过他了。
就在这一天,詹尼和邦威商量着今天该做什么,说是商量,其实就是詹尼说着邦威听。詹尼最近想到个绝妙的主意,让他和邦威互换衣服,然后他装成邦威,邦威则负责穿着詹尼的衣服卖傻。邦威冷漠地看了眼詹尼,就要往外走。詹尼可不想这么好的主意失败,连忙拉住邦威,提出自己穿着邦威的衣服犯傻就好了,不需要邦威做什么,邦威这才同意。
然而,当詹尼穿着邦威的衣服像过去一样在全班面前摔倒时,得到的却不是笑声,而是一张张嫌弃的脸,一个个厌烦的眼神。
“喂,你能不能快把衣服还给邦威啊!”
“偷东西的家伙!”
“你不会以为穿上邦威的衣服就可以变成邦威了吧!”
“小偷!小偷!”
全班开始一致地喊着小偷两个字,拳打脚踢便糊了过来。詹尼抱着头,连忙向邦威投向求助的目光,希望他能帮忙解释下。
邦威就这么站在人群旁边,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地等待着。
这一刻,詹尼像是看到了自己竭力用鲜花掩盖的,是恶臭的泥潭。
他感受着内心的疼痛,感受着全身上下的疼痛,他死死地盯着邦威,从最开始的求助到不解,最后变成了嫉恨。
为什么你的衣服这么好看,我的衣服却这么普通呢!
为什么你能拼出那么好看的模型,我却不能呢!
为什么你臭着脸就能被大家喜欢,我这么卖力却被人嫌弃呢!
为什么你是邦威,我就是詹尼呢!我们明明那么像,那么像!
最后,老师进来才停止了这场闹剧。
晚上回家,本就破烂的房子被砸的更加不堪,风吹着吱呀乱响的木门,露出的洁白月光映在地上的玻璃渣子上,熠熠闪光。母亲坐在地上发着呆,散乱的头发嘴角的淤青都证明着什么。詹尼有种感觉,他的母亲熬不过明天了。他突然很想笑,死了才好,把他送到那种地狱的母亲,死了才好。
于是他径直从母亲身旁走过,回到床上躺了下来。
明天,或许也是我的最后一天了吧。
该做些什么呢?
他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詹尼如往常一样背上书包走去学校。只不过他这次并没有傻笑,而是面无表情地走着。他书包里并不是书,而是一把刀。
或许,死了之后,我们就都是一样的了。
“你怎么从这个方向过来的?”
路上,一个同学特意停下单车,热情地跟他打着招呼,脸上洋溢的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
“嗯?”他下意识攥住书包,想着接下来发生的事。
这个同学倒是见怪不怪,“邦威,昨天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衣服大不了烧了好了!早点过去吧。”说完就自顾自骑车离开了。
“认错人了?”詹尼看向自己的衣服,昨天就和邦威换过来了,为什么会认错呢?
詹尼走到学校,一路上不停有人叫他邦威,并热情地和他打着招呼。
詹尼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等真正的邦威来,看看会发生什么。
不一会儿,真正的邦威来了。大家却没有一个理会他,只见他面无表情地走向自己的位置。
一只手拦住了邦威的路,这让邦威很惊讶。
“喂,昨天偷衣服,今天抢座位,你就这么想当邦威吗?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尖酸刻薄的话从这样的小学生嘴里说出来,却没有丝毫违和感。
邦威看向詹尼,詹尼突然觉得这是一场恶作剧,不过就当是当陪他们玩了,最好是在他们露出那样的笑的时候掏出刀来,这才是最棒的恶作剧不是吗?
“起开!”邦威有些不高兴了。
“呦!看来昨天没挨够啊!”说完一脚就把邦威踹倒在地,然后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双腿上,“昨天没打够的快来啊!”
昨天的场景再现。只不过这次邦威和詹尼的位置互换了。
“都给我停!”老师进门又看到打架,彻底火了。几个孩子连忙起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老师看到邦威缓缓站起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詹尼!又是你!怎么每次都是你!”
邦威被打的有些口吃,“我……我是邦威!”
班里大笑一团!
老师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是魔怔了吧!正好,刚才外面来消息,说你妈自杀了,你爸来接你了。你赶快收拾收拾回家吧,明天,不以后都不用来了!”说完,他还从兜里掏出一些钱来,“孩子,这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师生一场,这些钱你拿着吧,往后要靠自己了!”
邦威还想说话,班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正是詹尼的父亲。他看了看老师,又看了看邦威,连忙从老师手里抢下来钱,上来就给了邦威一巴掌,恶狠狠地怒吼,“你老母死了!还不赶快跟老子走,读个屁的书读!”
说完拽着邦威出去了。
詹尼全程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他正在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自己和邦威身份交换的事实。毕竟他的老爸可不会和这些孩子一样恶作剧。
“邦威,回到你自己的座位上!我们开始上课。”
“邦威!”老师有些宠溺地叫着发呆的詹尼。
詹尼反应过来是叫自己,麻木的哦了一声,坐到了邦威的位置上。
直到放学,詹尼以自己今天被詹尼他爸吓到了为由叫上了几个人陪他一起回家,毕竟他从没去过富人区,也不知道邦威家在哪。
刚出校门,邦威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他脸上满是淤青,身上的衣服也破了几个洞。和往常那个面无表情的公子哥不同,邦威扯住詹尼的衣袖,发疯似的吼叫着:“还给我,还给我!”
几个同学立刻把邦威拉开扔到地上,邦威抱着头,连忙向詹尼投向求助的目光,希望他能帮忙解释下。
詹尼就这么站在人群旁边,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地等待着。
不,是邦威。
邦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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