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请君入瓮
刘希媛敲开办公室的门,刚想说什么。洛寒的手机恰在这时振动起来,他做了个“等等”的手势,接着摁下通话键。
“您好,郑哥!有什么指示?”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洛寒的脸色凝重起来,“你是说,市委市府铁定整体迁入城西?那‘未央国际’地价还不得飚成天价!嗯,我知道了,我会全力跟进的。谢谢!”
洛寒若有所思地放下电话,好像才发现刘希媛在办公室,明显愣了一下,问道:“有什么事吗?”
“洛总,吴总监要见你!”
吴膘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老样子,刘希媛为他接了一杯咖啡,便退了出去。他表情有些不痛快,牢骚道:“你说廖成湘好大的架子,我约了他几次,他甩都不甩我,什么玩意!”
洛寒笑了:“廖成湘是‘望京集团'董事长,他有狂傲的资本。况且我们又是他潜在的竞争对手,可以理解!”
“那我们怎么办?反正我是没辙了!”
洛寒沉吟道:“如果给你一杆猎枪,让你去打坦克。你准备怎么办呢?”
“你还不如给我一根灯草,让我去撵老虎好了,分分钟找死的节奏!坦克来打我还差不多!”
洛寒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笑道:“换个思路。如果我们不打坦克,但是,我们打开坦克的人呢?”
吴膘若有所悟,眼中流露出钦佩的神色!
“这世间没有打不开的锁,关键在于,你找没找到适合的钥匙!”洛寒道,“你替我约见廖董。你只告诉他秘书,郑丹枫有话在我这里。其它你什么也不用说!”
廖成湘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约洛寒在星巴克喝咖啡!
洛寒有意迟到了几分钟。他看得出,廖成湘有些急!
洛寒点了一杯“拿铁”,悠然地闻着“拿铁”特有的香味,廖成湘坐不住了,首先打破沉寂:“他对你透露了什么信息?”
“他对你透露了什么信息,就对我透露了什么信息!”
“那么是他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有区别吗?他们本身就是利益共同体!”
“你是说,他已经下决心了?”
“打住,廖董。我可什么都没说!”
两个男人打哑谜般的说了半天,好象有些扯淡。但是,廖成湘的神色却明显轻松下来!
洛寒从廖成湘的话中,明确到了一个他想要的信息。他呷了一口咖啡,微笑着对廖成湘说:“真香呀!”
一个月后。“未央国际”项目开标会在“帝都大酒店”会议室如期开标。洛寒在“康简集团”总裁办等候结果。那边由营销策划中心总监吴膘和工程管理中心总监李成主持。
11:00分。吴膘的电话打了过来:“真是见了他娘的大头鬼,‘康简集团'竟然败标了!你说这叫什么事!”
洛寒显得很平静:“那么,是哪家公司中标了呢?”
“是‘西海集团'。西平市本地企业全军覆没,这不是打洪雷市长的脸吗?”
“有人败标,就必然有人中标,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边有些气急:“你倒蛋蝊!这个项目我们运作了一年多的时间,耗费了多少人力财力?我是担心你,康哥!本来就有些不和谐的声音,到时你怎么向董事会交代?还有,你不觉得不对劲吗?”
“你说说!”
“康哥,‘西海集团’的标书比我们仅仅高了五个百分点,简直就象比对我们的标书量身打造的一样,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想说明什么?”
“我们的标底提前泄露了!‘西海集团’窃取了我们的标书!”
“喔!”
“我们可以这样推论:‘西海集团'或许和‘未央国际’管委会有利益输送,从而获得了标底。但这要留下一个难割的尾巴,万不得已,梅长风不会这么蠢;那么,窃取我们的标书则可一箭双雕:一是风险小代价少,二是可以清除打压我们这个竞争对手。这不正是梅长风想要的结果吗?”
“不管梅长风使用了什么手段,但结果就是结果,我们无法改变,只能认输!”
“康哥,可不可以申诉废标?”
“不可以!废标是建立在少于三家公司竞标或参标公司资质不符合这基础上。这些前提都不满足!”
放下电话,洛寒感到深深的疲惫!一场暴风雨马上就会来到!
第三天,洛寒在“康简集团”会议室召开了董事局会议。他在主席位坐下,感觉今天的气氛有些异样!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在未听到敲声门的情况下被推开了,梅长风身边簇拥着一大帮人走进了会议室!
这是洛寒时隔二十年后再次见到梅长风。梅长风有些老了,但一双眼晴依然锋利如刀!洛寒的表情有点奇怪,没有愤怒和憎恶,反倒显出漠然和悲哀!
吴膘虽然恼怒,但表面还是客气地道:“对不起,梅董。这里是‘康简集团'董事局会议,请你马上出去!”
梅长风旁若无人地在会议桌坐下,从随从手中接过一份文件,道:“这是我在‘康简集团'13%的股权确认书,吴总监看看还让我出去吗?”
吴膘接过来,脸色变了,但仍然强硬道:“凭你区区13%的股权,还轮不到你在‘康简集团'来撒野!”
梅长风鼓鼓掌,再从随从手中拿过一份文件:“说得好!如果再加上这份25%的股权转让书呢?吴总监是不是应该欢迎我来这里撒野了?”
吴膘疑惑地接过来,霎时间,愤怒,痛心,马上就把他击垮了。他看看李成,真切地道:“老三,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是我在做梦,对不对?!”
李成面无表情地,仿佛在说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说!
梅长风舒服地靠在软椅,好象在享受着皮革的柔软:“只要李总监在股权书上一签字,我就是拥有38%股权的大股东。根据我和李总监的协议,这只是个形式而已,是吧?李总监,不,李总!”
吴膘的眼睛红红的:“这么说来,标书的泄密也是你李成的杰作了?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了什么?为什么要伙同梅长风一道,欲置康哥于死地?!”
“吴总监,这就是你不会通变了!”往昔的铁三角被他击得粉碎,梅长风很享受这种场面,“这世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懂吗!”
李成还是面无表情。梅长风志满踌躇地道:“作为‘康简集团’的大股东,我提议董事会,改组‘康简集团'!鉴于洛寒的决策失误,为各位股东带来了无法估算的损失!所以,我恳请董事会:罢黜洛寒董事长职权,免去总裁职务!并促使其转让全部股份!”他相信他对股东们的利益承诺,他梅长风已立于不败之地!
洛寒艰涩地道:“这样看来,你是蓄谋已久,一定要置我于死地,不肯罢手啦?”
“罢手?!”梅长风狂笑起来,继而转为凄厉,“二十年前,你夺走我心爱的女儿。我就恨不得寝你皮,食你肉!但你那时狗屁都不是,我不能让你痛快的去死!而今,你活得人模狗样了,我梅长风却要把你连根拔起,让你也尝尝失去心爱东西的滋味!让你慢慢地痛苦,慢慢地在痛苦中糜烂,然后象癞皮狗一样死去!”
梅长风满面怨毒,仇恨已经使他变得疯狂!
洛寒道:“这些年,你就没有丝毫的反省、自责?”
梅长风道:“反省?我有什么地方要反省?她的人生,我早已为她规划好了,她的一生,应该是幸福美满!正是因为你的出现,爱女才走上了这条不归路!所以,我没有自责!我心中只有恨,一种对你深入骨髓的仇恨!”
洛寒眼里流露出深深的痛惜:“你自视门庭高贵,所以你不能容忍一个穷小子进入你们的家族!你口口声声‘爱女',其实你爱的,是你家族的光环;你爱的,本就是你自己!在你眼中,简儿不过是你家族的筹码,是你利益置换的工具!你有替她想过她的感受吗?正是因为你的刚愎自用,无所不用其极,才逼死了她!你梅长风才是真正的凶手!”
梅长风再一次狂笑起来:“二十年前,在我眼中,你不过是只癞蛤蟆;想不到这么多年了,你照样是烂泥扶不上墙!落到这般境地,犹逞牙舌之利,你不觉得悲哀吗!”
洛寒点了一支烟,慢慢道:“你听过老鼠和米缸的故事吗?”
梅长风有些错愕,洛寒继续道:“说的是一只老鼠有一天意外掉进一口装满白米的大缸里,它高兴了。因为它从此再已不用偷偷摸摸,而是可以自由自在地享受这缸大米了。直到有一天,它吃完了这缸大米,却惊恐地发现,它已无法跳出缸去!因为这缸太深了,它只有慢慢地在缸底等着被饿死!”
梅长风嘲弄道:“故事很好听。请继续!”
“如果我说‘未央国际'就是装米的大缸,而你梅长风就是那只老鼠。你一定不会相信,对吧?”
梅长风怒道:“简直胡说八道!‘未央国际'是市府大力扶持的项目,是一块人人都在垂涎的大蛋糕!你們西平市各方势力,不也争得头破血流吗?现在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了?可笑之极!”
“的确!‘未央国际'是雷洪市长大力倡导并亲自挂帅的大项目。因为明年是换届年,市委书记可能要升调,而雷市长是下任市委书记的最有力竞争者,他需要政绩!所以,他要在城西造一座新城。就这样,‘未央国际’项目被提上日程。为了取得开门红,雷市长还动了把市府整体迁入城西的计划!有了市府的大力介入,‘未央国际'这块蛋糕越发诱人!各方势力开始了角力,‘康简集团’也志在必得!投入了大量的财力人力。可是,后来我渐渐发觉,这块蛋糕已经慢慢变质,并且发出了腐烂的气味!不过这丝气味若有若无,一般人很难嗅到!于是我小心从各个渠道求证,明白了原由:最迟明年,由于国家宏观调控,二房加税,加之银行银根紧缩,房地产将进入萧条期。中央还会严令,严禁地方政府大肆修建行政楼。雷市长正处在敏感期,当然不会让自己处在风口浪尖上。如此,‘未央国际'便褪去光环,变得如同鸡肋一般无味了!”
洛寒没有说的是:雷洪当然不希望这个项目烂在自己任期内! “未央国际”三通一平已经完成,他象骑在虎背,上下都难,他需要有人来托盘!但他也不想让本市企业陷进去,这样无异于杀鸡取卵,竭泽而鱼,尤其是“康简集团”和“望京集团”,这些支撑西平市税赋的龙头企业。但以他的身份,又不允许他做出太明显的举动,授人以柄!于是,才有了市府二位大秘的先后暗示,因为他们都绑架在雷洪这驾战车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廖成湘,显然也得到了同样的信息,所以他才会在星巴克向洛寒求证,是否是雷洪的本意。得到了明确的信息,才演出了“康简集团”和“望京集团”双双败标的好戏!这些内幕,洛寒当然不会对梅长风说。这些秘密,会永远烂在洛寒的肚里!
看着梅长风,洛寒脸上流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有个这个预判,我就思考如何抽身,于是我们启动了‘西宝路'步行街项目和‘御花苑‘安居工程项目。而你梅长风却不屑一顾,以为不过是在玩花哨!在你无所不用其极地夺标‘未央国际'时,‘康简集团’已完成了转身!”
“为了麻痹你,我故意放出市府近期决定搬迁城西的消息。这不过是我和别人演的双簧,而你却认为是绝对内幕,因为我故意说出‘郑哥’两个字,让你相信是郑丹枫在向我透露!你梅长风当然会很快得到这个所谓的信息,因为你在我身边插了一颗钉子!”
洛寒脸上有些惋惜:“你安排刘希媛在我身边作内应,的确是着高招:你想利用她和简儿相似的容貌扰乱我的心,而使自己在‘未央国际’项目上拔得先筹!这也看得出你梅长风是何等的阴毒!但是你想不到的是,正因如此,当我知道‘西海集团’是你在背后操盘时,我就警觉了。我清晰地感觉到,你不仅仅是夺标这么简单,你是冲着我来的!”
梅长风嘲笑道:“不错。你还不太蠢!但任你说得天花乱坠,又能如何?我已拥有‘康简集团'三分之一的股份,你有什么能力跳出我为你布好的局?”
洛寒看向李成,眼里没有怨恨,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这个问题,还是由李总监来说吧!”
李成面无表情,手中玩弄着那份股权转让协议书:“的确,梅董抛出的诱饵太诱人了:我不但可以成为集团老总,还可以得到梅氏家族7%的股份,名利双收,我确实没办法拒绝!”
李成没理会吳膘鄙夷的眼神,继续道:“可是,他忘了,这世上,有些东西不是金钱和权利买得到的!梅董,你以你的价值观一概而全,栽斤斗就再所难免了!”
梅长风这才真正惊诧了,李成看了他一眼,道:“当洛总重新布局,担心你梅长风警觉脱身时,你却来利诱分化我,是不是很讽刺?于是,我们将计就计,我将标书泄密给你,并和你签订股权协议书,目的就是套牢你,把你这匹老狼引入彀中!当你踌躇满志,以为一切在握之时,却不知道,自己一步步正踏入早已为你挖好的陷阱,很有意思吧?”
李成把协议书撕得粉碎,扔到垃圾桶里,和吴膘对视一眼,心道:你不必对我表示歉意,为了康哥,我什么都愿意做,反之,你也会一样的!
梅长风仍然很狂傲,道:“我的确看走了眼!即便如此,又怎么样?我梅氏家族财力雄厚,没有政府背景介人,我还是能把‘未央国际'炒热,赚得盆满钵溢!”
洛寒道:“你错了!一个新盘的大热,离不开大型商家的入驻和企事业单位的团购。即使是散户,也会比对周边环境和配套设施!‘肯得基’开辟新店,都会对周围人流作上千次的计算,更不用说‘苏宁'、‘沃尔玛'这些大商了!地段不成熟,它们肯定不会入驻!你梅长风能托多久?三、五年,或是十年?这个坑太大了,梅氏家族即便有金山银海,也填不起来!或者你说,地方政府适当时对此一定会有支持。但是,你梅长风撑得到那时候吗?‘未央国际’铁定会在你手中成为一座鬼城!”
“当然,你还有一条路走。”洛寒又点上一支烟,续道,“你可以选择壮士断腕,弃标放血退出,梅氏家族不在乎区区2%的违约金。但事实是:这缸米我已经淬上了毒,而且见血封喉,你梅长风想吐都吐不出来!”
梅长风好象真的要吐出血来,洛寒声音中带着残酷的快意:“你梅长风一但弃标,不但业内等于没有了你这号人物,而且梅氏家族的声望也会一落千丈。当然,我会帮助媒体炒作,让你梅长风荣上头条的!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洛寒有意识地停顿,让梅长风感受一下压力:“还记得你为了夺标‘未央国际'和买断‘康简集团’股权,而转让的梅氏家族18%的股份吗?不错,它都到了我手里,但不过是借了吴膘爱人柳如烟的名字,我当然不会让你这只老狐狸察觉是我在操盘。这些年,我未雨绸缪,已陆续购入了梅氏家族15%的股份。如此一来,我已经拥有梅氏家族33%的股份!但是,我不会长久拥有这些股票,因为我怕它弄脏了我的手!”
梅长风口瞪目呆,他竭力压着涌到嗓间的咸腥味。事情的发展,也变得不可控制。这么多年来,梅长风在商海纵横自如,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失败。现在,他将为他当初的过错买单!
梅长风第一次仔细地审视了洛寒。从洛寒身上,他感受到一种窒息的压力!这种压力将他心里根深蒂固的高贵、骄傲,冲得荡然无存!
看着他,洛寒二十年来郁积在心中的愤怒、悲凉、痛苦,以及对梅简的怜惜,一齐爆发出来。他嘶哑着道: “你梅长风弃标之时,就是梅氏股票大跌之日!我会在这时全部抛出33%的股票!受此冲击,梅氏股票必定会变得如同一张张废纸一般廉价。你梅长风自以为高贵的梅氏家族上百年基业,霎那间便会轰然倒塌!十多年前,你逼死了我心爱的人,让我痛不欲生。今天,我用这招‘请君入瓮',来报答你老——人——家!”
(五,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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