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父亲节:叫我如何不想他

一年一度的父亲节不约而至，各种有关父爱的祝福在屏幕内外此起彼伏。可这个伟大的节日对于我这个从小失去父爱的人来说却是一种无法言说的伤害。

十二岁那年，父亲撒手弃我们而去。从此属于我的父爱戛然而止，"父亲”这个称谓于我形同虚设。

去年看《我是歌手》，李玟演唱了一首歌献给她从未谋面的父亲，全场观众为之动容。我在电视机前情绪失控，禁不住掩面痛哭。陡然发现无论历经多少年，这种深入骨髓的痛已经根植到血液。

人生路上少了父亲的庇护和帮衬，自然要比别的孩子承受更多的磨难和艰辛。这么多年来，最看不得别的孩子在父亲面前撒娇卖萌。每每参加别人的婚礼，看到新娘由父亲搀扶着交接给新郎的那一幕，总是忍不住喉头哽咽，热泪盈眶。每次填表填到父亲一栏，我的内心好比无端被人撕开一道口子。

就如李玟所说:无论你今天多么成功，父爱的缺失将是永远不能弥补伴随终身的遗憾。

此生，父亲留给我的只有回忆，也只能是回忆。

父亲生前是一名普通的公职人员，在老家乡政府从事财会工作。父亲工作起来特别认真，算盘打得劈啪作响，熟悉到两只手可以同时在算盘上打六百六。兢兢业业几十年几乎无一笔错帐，无一笔坏帐。乡里乡亲见到父亲都喜欢亲热的叫上他一声"何会"。

父亲不单工作认真，为人处世也出奇的认真。父亲当时在乡政府掌管了一柜子的笔墨纸砚，小姨父想在父亲这索要一些纸笔来给表弟学习用。父亲义正辞严一口回绝，还说我们自己姐妹的纸笔也是自掏腰包，小姨父只好悻悻而归。说起父亲的"认真"，还有一件"典型事件”让母亲记了一辈子。在父亲生病期间，母亲在医院看中了一对玻璃杯，出院时，母亲欲拿回家，父亲强行劝阻，母亲不从，父亲竟然一反常态大动肝火，有生以来扇了母亲唯一的一巴掌。

实际上，当初的父亲在我们老家几乎是“模范丈夫”的楷模。别说打母亲，平常在家对着母亲乐呵乐呵几乎言听计从，对我们三姐妹从来都是一脸慈爱宠溺都来不及。父亲一生之中无任何不良嗜好，每月的工资悉数上交，全由母亲掌管支配。每天上班前煮好早饭出门，下班回来，又是一头扎进厨房，尽其所能替母亲分担家务。这在当时的农村，男人下厨房几乎没有先例。

父亲还有一件事让母亲念念不忘。当时农村重男轻女思想严重。母亲生了姐姐和我两个女孩，这件事一度让母亲在乡下抬不起头，被人奚落将来无后。好强的母亲曾经几次三番欲认别人家的儿子来当儿子。甚至还嗦使舅舅家的小儿子唤我的父亲为父亲，气得我朝我家老屋扔了一地的土砖，父亲愣是好脾气的一脸笑容看着我扔。八一年，母亲三十五岁高龄还固执地再度怀孕。当生完妹妹时，母亲完全不顾自己生产的艰辛，当场嚎啕大哭。父亲不管不顾在门前点起了鞭炮，弄得一村的人都来围观，误以为这次我家生了一男孩。父亲当着众人的面宽慰母亲，女儿也是儿，你有三个女，将来就会有三个儿。每每提及此事，一家人还是忍不住要为当年开明的父亲点赞。且莫管是在八十年代落后至极的农村，即便是在三十多年后的今天，还有愚昧至极的男人为生男生女一事耿耿于怀。父亲在当初能有如此觉悟，更加凸显其难能可贵。

父亲开明的思想境界，我认为与他的学识和见识密不可分。父亲中专毕业，这在当时的农村算是凤毛粼角。加上父亲在乡政府上班，每天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看问题自然要全面。打小，父亲给我一两毛钱，总是主张我去村上的供销社买小人书。至今对那些小人书还如数家珍，什么《排球女将》、《霍元甲》、《肖楚女》、《生老病死》、《魂系蓝天》、《血疑》…挤满了一抽屉，成了我贫瘠的童年时期最好的精神食粮。

父亲一辈子谨小慎微，寡言少语。现在回想起来跟他的出身紧密相联。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父亲成份不好，三代富农，还有一个亲哥哥在台湾。在当时完全可以扣上一项‘里通外国'的罪名。正是这些原因，直到父亲故去，才知道我们家原来还有那么多未曾谋面的亲戚。准确地说，关于父亲的身世我们也是在父亲故去后才从这些亲戚们口中陆续得知的。父亲在家，排行老满，爷爷在文革中不堪羞辱，上吊自尽。父亲在我老家娶了母亲之后，为了不受牵连，便与自家断了往来。其实在八十年代，时局已经稳定，父亲当初可能被吓破胆，留下大多心理阴影，直到故去都未曾与亲戚们相认，也不曾向我们透露半点他的真实过去。母亲现在还清晰记得姐姐出生没多久，几个红卫兵出现在我家。待在外忙农活的母亲急急的闯回家，父亲已经不知去向，一摸被窝，尚有余温。直到第二年冬天，父亲才扛了几块腊肉回家。至于父亲当初去了哪，至今是个迷。

父亲的谨小慎微，但绝不代表他胆小，也不代表他没有原则。记得当年邻里发生了一起严重的民事纠纷。当时无理的一方在乡政府有亲戚，且权力比父亲大。当时的父亲，一改往日的少言寡语毫不畏惧据理力争帮了弱势的一方。

就是这样一位好父亲，却匆匆与我们了结了一段父女缘。每逢今天这个节日，生生让我的情感无法传递，叫我如何不想他？

父亲已经走远，父亲的点点滴滴却早已汇成河时刻流淌在我的记忆中。我为我曾经拥有过这样一位父亲而骄傲，我庆幸至今身体里还流了他的血。若干年之后，我甚至期望在那个所谓的轮回的天国里再度见到我的父亲。

又是一年父亲节，父亲，你在天国一切可好？你在那边能感受到女儿的念叨吗？如果有来生，我确定还做你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