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晰地记得那一天。我下班走在回出租房的路上 ,肚子突然剧烈地疼痛。我几乎迈不开脚步。便站在路边给母亲打电话,告诉她我的情况和所在位置。五分钟不到,便看见母亲急忙地的身影正向我走来。
来到我身边,母亲焦急地问是不是我吃错东西了?我有气无力地回复了母亲。然后我们慢慢走向离我们不足500米的市一人民医院。
腹部B超的结果,我可能患了阑尾炎。医生建议我第二天再做详细检查。
第二天检查结果出来了,我被确诊为慢性阑尾炎。医生建议手术切除阑尾。我再咨询医生几个问题,知道阑尾切除对人体的健康没多大影响,心里踏实多了。
回家和母亲商量,再问切除过阑尾的朋友,我决定两天后手术。便提前请好了假。当时在快餐店工作的母亲,也请了假准备在医院陪我做手术。
手术那天,我躺在病床上,心里各种说不出的滋味。虽说这是个微创小手术,但被推进手术室那会我手心出汗,表现得很紧张,心里也很害怕。医生叫我放松,这只是个小手术。我做了几下深呼吸,知道护士给我打麻醉,然后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当我意识模糊,听到旁边有叫喊声,努力睁开双眼时,已是两个小时后了。我首先看到医院的天花板一排排小圆灯很刺眼,接着注意到病床边忧心忡忡的母亲,和舅舅、舅妈。我想张嘴说话,可声音传不出来,直觉得眼睛热乎乎的,不一会儿泪珠从眼角流向了耳朵。忽然听见医生吩咐推回病房,我才知道我刚被推出手术室。
当天晚上,母亲在病房前悉心照顾我,给我洗脸,扶我上洗手间。用热毛巾敷我被吊针打肿了的手背。那晚我不能进食,感觉肚子空空的,伴随着麻醉退去的疼痛感,我整个人没有精神,无精打采地看着前面的墙。母亲声音低沉,在一旁说话。像是对我说,又像自言自语。她说:“你命苦,这么年轻就生病,遭受这样的罪。我今年都有给你祈福的,怎么就变成这样。”接着,又说: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不懂得照顾自己……”
我安静得像个木头人。突然,余光看到母亲举起手在揩眼泪。我看向她,发现她眼睛红肿,少许黄褐斑的脸颊滚下了两行泪。母亲试图用手摸摸脸,不让我看见她流泪。可我已经看得一清二楚。那一刻我心头一颤,想到自己这段时间确实让母亲操心了。自从知道我生病,母亲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我在心里开始自责起来。我想伸手摸摸母亲的脸,抹去她的泪痕,可不争气的手怎么也抬不起来。看到母亲如此伤心,我知道我的这一情景,可能让母亲想起了生前的父亲,之前父亲在医院治疗了将近一个月,母亲也在。我尝试安慰母亲说:“我这是小手术,不要担心啦,医生说一个星期就好了!”
母亲不知道阑尾炎是什么病,但在她的认知里,只有病重的人才需要手术。我想,母亲支持我做手术,可能是因为以前父亲生病时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时间,最终酿成大祸的经历,让她做出让我手术这样大胆的决定的。从母亲没有一丝笑意的脸上,我知道自己这次生病,她受了不少内心的煎熬,虽然她没说出来。
在医院待了一个星期,虽然难熬,但母亲一直用温暖语言、爱的行动治愈着我。似乎我童年时的心理创伤也一并得到了治愈。此刻,我内心是喜悦的,因为我非常确定母亲是爱我的。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母亲因为我流下泪。我内心犹如照进一道阳光般温暖。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往后要好好生活,照顾好自己,不让母亲担心,好好爱护我的家人。
第二次看到母亲为我流泪,是我订婚的第二天。当时母亲在厨房炒菜,我坐在厨房外边的院子,背靠着厨房窗户的墙看手机。母亲应该不知道我坐在那里。突然听到她声音低沉,自言自语地感慨:“虽然平时常常因观点不合与你争吵,但如今要嫁人了却很舍不得。”
听到这,像有一股暖流流过我心田,我感动得鼻子发酸。心想:原来我妈真的很爱我呀!难道以前是我的错觉,是我误会她了吗?我抬起头来,看向厨房,母亲右手拿这锅铲炒菜,左手放在眼睛上揩眼泪。我本想像平常一样,大大咧咧地说“我也舍不得您呀,我的老妈大人。”
可看到她哭了,我有种说不出的感动。把肚子里那句话收回来,不再打搅她的思绪。
原来我结婚对母亲来说是一件非常大的大事。原来母亲想的,远比我想的多得多。我不知道嫁女儿是一种怎么样的复杂心情,但是从我妈的各种话语、表情中,她的心情是悲喜交织的,是复杂的。我想可能母亲是担心我嫁人后,承担不起一个家庭的重责任。担心我家务做不好,被婆家嫌弃;毕竟,她此生遇到了一个恶婆婆。
但于我而言,我想得很简单。我并不觉得自己结婚了是一件要分离的事。因为我就嫁到离家不到三公里的隔壁村,并且工作单位也没改变,只是逢年过节得先回去另外一个家才回自己家。而且我什么时候想见亲人就可以回家。可母亲给我的感觉就是,我和她要分分离了。
长大后,两次目睹母亲为自己流下眼泪,我瞬间觉得自己也是母亲的宝贝女儿。母亲也很爱我。我之所以那么强调母亲是爱我的,那是因为小时候我不觉得她爱我。
其实,在初中之前,我和母亲的关系是非常僵硬的。我出生在计划生育政策很严格的九十年代。我出生时,前面已有一个姐姐。因为我是个二胎女孩,父母想要个儿子,所以家里没打算养我。当时农村的生育政策只能生两胎,一旦被计生部发现我的存在,母亲一定被拉去结轧。
所以我出生后不能待在家和父母一起生活。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的存在。因此,我从小被姑姑背到各个到远房亲戚家寄养,最终落脚点是我外婆家。很不幸的是,我在四岁时被计生人员发现了,父母被罚钱;幸运的是当时母亲已生下了弟弟。
被发现之后,我从外婆家搬回自己家住。那会,虽说知道了自己的家,可觉得很陌生。“妈妈”这个听起来很亲切的称呼,可我感受不到它的温暖。母亲和我没感情,她也很少问候我。
记得有一次,我因为一件小事情和弟弟吵架,母亲拿起家里赶鸭的棍子打我……这些让我觉得,母亲根本不爱我。因此我很叛逆,从不听母亲的话,甚至在她和父亲争吵时,张口就帮父亲怼她,怼得她无话可说。她越生气,我就越得意。
初一时,我还因为厌恶母亲,从学校回家看见她不打招呼。母亲也像平常一样,做她的事情,不理会我。
直到初二,我换了班主任。班主任很重视尊老爱幼,孝敬父母的品德教育。班主任让教导我们平时多打电话问候父母,理解他们的辛苦。受班主任的影响,渐渐地我回家开始主动问候母亲,主动去和她说说话。刚开始,母亲很惊讶的神情看着我。我知道她惊讶于我对她态度的改变。后来常听母亲和别人说:“读书多有好处,读书会让一个人慢慢变好。”
原来母亲认为我的改变是因为我受教育程度高。其实如果不是遇到初二时如此重视道德教育的班主任,我再读多几年书,对母亲的态度也未必会改变。
我觉得以前我和母亲的关系那么僵,是因为我们相互之间不理解,不沟通,我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理解她,猜测她。我越猜测,结果就越坏,对母亲的厌恶就会持续升温,因此我对母亲超级叛逆。然而母亲也觉得我不是个好孩子,不想理会我。我们的误解就这样越积累越深。
我总结原因,以前和母亲这么僵硬的母女关系,是因为缺少亲子沟通。以前我不了解母亲。这些年在一起生活,我们多交流,多沟通才消除了我对母亲的偏见。现在,我对母亲有了更多的了解,才真真实实地感觉到,母亲其实是爱我的。(文/黎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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