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上教学已持续开展40多天。我直播了几节课之后,选择了沉默,因为我想起了供销社。
我已不记得那年是上了学,还是即将上学。也不记得是学校老师教了我,还是我爸爸教了我:逢十要进位。十分等于一角,十角等于一元。我属于很笨的人,头脑不灵光,消化知识总是比别人慢几拍。但生活从不可怜慢几拍的人。我还没有弄懂逢十进位,就被爸爸派去供销社商店打酱油。供销社售货员问我打多少钱酱油时,我正数着手里爸爸给的十个分币,脱口而出:“打十分钱”。供销社售货员没显示任何预兆,就发出刺耳的笑声,弯着腰,扶着那口比我人还高的酱油缸,揉着肚子。我的酱油壶被她掉在了地上。笑声稍停,她用手指着我,向着其他几个柜台的售货员说:“打十分钱,笑死我了。这个赖仔(方言,小孩子的意思),说打十分钱酱油,这么痴(方言,傻的意思)的人”。在如雷的笑声中,我红了脸,缩了头,低了腰。我在找有没有地缝,能不能钻进去。
这次打酱油的经历,让我对供销社产生了极度恐惧。但我无法回避,因为打个酱油,买盒火柴之类的活是我们小孩的必做题。而且这些题只能在供销商店完成。而所有的商店又都是供销社开的。
自然供销社售货员在镇里是横着走的。再丑的供销社女售货员都能嫁个好老公,再笨的供销社男售货员也能娶上漂亮老婆。
供销社啊,是镇里的天堂。影响村民的吃喝拉撒。他卖香皂,村民就用香皂。他不卖香皂,村民就没得用香皂。他卖什么油,全镇就吃什么油。
售货员啊,是村民的上帝。他说有,就是有;他说没有,就是没有。他说拿来,就拿来;他说拿去,就拿去。嬉笑怒骂全由他决定。
想到供销社,我就想起了学校、老师。学校就是供销社,教什么,学生就得学什么。老师就是售货员,嬉笑怒骂全由老师决定。
线上教学,我们依然开着供销商店。在群里发布统一的网课链接,听着老师唯一的直播。布置统一的作业,用着统一的标准评价学生的学习。我们把供销商店搬进了网络。神奇的老师,有神奇的魔力,控制所有学生学什么。老师教香皂使用,全体学生都学香皂使用。没有学生会学沐浴露的使用。
我想起上学期一个学生问我:“老师,为什么国家不多印一些钞票,让我们收入高一些呢?”我想起一个学生在作文里写到:“我喜欢家乡的黄元米果,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正宗黄元米果只能在冬天有?而夏天卖的黄元米果却都是不地道的?”我不能帮学生完全解决这些问题,因为学校的供销商店没有出售这些商品。
今天,线上学习,难道也不能满足学生的这些好奇心吗?打开网络,各种学习资源,可以说是应有尽有。网络学习,犹如走进大型超市、购物广场,为什么不能让学生自由选购自己有兴趣,有益的商品呢?
线上教学,起初,我信心满满,自己开直播,布置作业,批改作业。我的学生我做主。后来,我在备课过程中发现,不管我想教哪方面的内容。网络上都能找到比我自己直播好很多的直播课。我做为售货员,我已无货可卖。再加我的柜台(直播设备)陈旧,破烂。我没有直播间,无法边板书边直播,我的电脑是六年前的电脑,卡机是常态,不能顺畅直播。我不是一个优秀的售货员,我做优秀的进货员可以吗?
线上教学,众多品牌课程的内容都已琳琅满目,为什么还要强制学生在我柜台上买那几包陈旧的商品。我卖的就是对的么?我卖的就是好的么?超市的商品,是售货员卖得多,还是顾客自选得多?超市的员工早已改名叫“导购”和“收银”了,不再叫售货员。“导购”“导购”,引导选购。告诉顾客,什么商品有什么特点是什么价格?引导顾客依据需求购买。最后在出口处,收银员检测你买得起,还是买不起?
买得对还是不对,值还是不值?顾客用了就知道,不对,不值,下次顾客自然不买。我从来没有看过,顾客所购之物值与不值由导购说了算的。然而当前的线上教学,值还是不值,对还是不对,却是由售货员(老师)决定的。 所以我说,线上教学中我们在超市开了家供销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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