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浅浅

10.30至11.5

一到秋末冬初的季节，在稀薄的空气里就不愿意露出多余的皮肤。夏日里过剩的热情，都变成了秋天里温热的阳光。

初二的时候，周末总要起得很早，坐一班公交车晃悠悠地去数学老师家补习。记得也是在秋天的早晨，阳光透过车窗洒在腿上，留下了斑斑驳驳的投影，车辆每晃一次，我就生怕这光线偏移。每一片车窗玻璃之间形成的缝隙，都与阳光成了一个漂亮的夹角，于是脑子里就响起了数学老师说的角与平行线，我就会忍不住地皱眉。我讨厌数学，讨厌永远有背不完的公式和看不懂的应用题，所以即使补课我的数学成绩也依旧平平。

但是我喜欢去数学老师家补习，因为可以见到朋友们，我们最喜欢老师家附近的包子店，还有一起坐车回家时的聊天。就像秋天容易让人身体发涩、皮肤变干、脱发，但是当暖阳长驱直入的时候，就会在心底里浮现出“我言秋日胜春朝”。

我喜欢在秋天里坐很慢的公交车，去一趟很远又不知道目的的地方，我可以斜斜地靠在车厢里，把每一道阳光落在腿上的光线数清楚，感受它不温不火的热量，在人流量稀少的车厢里不小心地睡着，又懒洋洋地醒来，发现阳光蔓延到了眼里——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我所经历的，现在却因为上班而每天不断地上演，同样的秋天同一辆车同一个时间点，唯一不同的是，九年后。

九年后，我再也不用忍受数学的折磨，不用背着枯燥无聊的英语，有着自己可以把控的时间，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时间就像一把剪刀手，画面一下子被剪辑到了九年后，在我曾经那么期待的未来里，可现在的我却常常支支吾吾地讲不出话来。小时候电视里会放很多不同职业的故事，一直都觉得设计是一件望尘莫及的事情，从来没有想到会因为艺术生这个身份，而走上了设计师这个岗位……

车辆“哐当”一声颠簸了一下，把所有的过去都震碎成了渣，徒留一地的玻璃碎片密密麻麻地平铺在心尖上，不处理就显得碍眼，处理就是满手的鲜血。我的意识一下子被拉回到现在，空旷的车厢后座里被灌入黑夜，我拿着手机茫然起来。

我和老板对峙着僵持不下，过了好久他发了一句：“想休息可以一直休息，你可以去找找看，现在哪家公司是有双休的。”

我叹了一口气，想起昨天刚见过晚上八点的霓虹灯，和吹过郊区路口特冷的风。我想起晚归啃过的面包，也想起做不出方案的苦恼，想起就算十点回家第二天也依旧早到，想起我通宵做的方案被驳回，想起我彻夜画图却被否定，想起中午喝中药后想吐的苦涩味，想起医生和我说睡不好是因为压力太大……

“每次周末叫你们加班一个个都家里有事，公司需要你们去打仗的时候，一个个都成为逃兵吗？”他很快又发来新的消息。

“那为什么一定要派我去打仗，我明明只是一个小兵。”打完最后一个字，却又删了所有的字，最后换成了：“明天的方案怎么改？”

我忍不住低头抽泣起来，眼泪掉到了抚不平的衣服褶皱里，霓虹灯穿过玻璃暧昧地落在腿上，深深浅浅地放映着这几年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