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教能促进学?
——关于读写教学的一点反思
高年级的一位家长,非常认可我们着眼于“人”的教育,也切实看到孩子身上的巨大变化。在一次分享中,她提到自己的女儿是五年级才进入自主阅读,因为没有被“拔”着长,一直以来的表达都很真实自然。
尽管家长表达的是“相信种子、静待花开”,然而,我作为这个女孩曾经的老师,深刻地经历了整个过程,不得不反躬自问:我在这个陪伴她长大的过程中,是否做到了为人师者应该给予的专业支持和足够有力度的督促?
苏霍姆林斯基在《给教师的建议》中,提出小学三四年级要实现读写自动化,毫不费力地读和写,才能为高年级广泛涉猎的文学和各科知识,腾出思考的空间。他这样说:“谁也不会否认,在小学里,儿童在自己的一般发展上会得到很大的进展,会认识大量的有关周围世界的规律性。但是,在我看来,小学的主要任务,毕竟还是教会儿童学习。
“然而在实际生活中的情况又是如何呢?在小学里,我们不敢大胆地把工具交到学生手里,而没有完善地掌握这种工具,就无法设想儿童的智力生活和全面发展。可是到了五年级,教师却要求学生能迅速地、运用自如地使用这种工具。”
这里的工具,指的是五种技能:“读、写、算、观察(周围世界的现象)、表达(自己所见、所做、所想和所观察而得到的思想)……五至七年级的许多学生的知识水平差和进行无效的努力,其主要原因正是缺乏这五种应有的能力,整合起来,即:会不会学习”。
翻起当年的读书笔记,以上这几段话被我着重圈了出来。我当初设定的目标是三年级,最迟不超过四年级,班上所有孩子都能流畅地阅读文字书,所谓实现自主阅读。为了这个目标,我们全班一起共读、做故事绘本和读书笔记,集结成册的也有不少,二年级就有《虎峪日记》、《半个太阳》、《小矮人诺曼历险记》、《悉达多的故事(佛陀传)》等等,九岁以后开始写日记;到了三年级,我们共读《火鞋与风鞋》,第一次学着做读书笔记;四年级共读《夏洛的网》,做笔记和读书报告,以写促读,还改写了续集。寒假里让每个孩子精读一本儿童读物,写读书报告。
诚然,不少孩子在这个过程中,掌握了较好的读写能力。在四年级《北欧神话》的剧本和故事写作中,我明显看到孩子们在写作水平上质的飞跃,不少孩子能够毫不费力地写上好几页甚至十几页故事。到五年级上学期讲印度神话的时候,很多长篇的故事,是发给孩子们自己读了来分组复述或是表演的——那一学期我们整理了四五本读本,课内阅读量着实不小。
可是回想起来,我在头三年读写教学上给予的有针对性的指导和帮助,远远不够。
开篇提到的女孩,在学校里第一次表现出巨大的读写热情,是在四年级学习“人与动物”的板块时,她先是抄录百科书上的鸟类介绍,画了许多猛禽;后来又和几个伙伴一起,做了一本厚厚的关于猫的海报书,关于猫的习性方方面面,记录得翔实生动。
由此,我看到她在创作方面的热情,而读写方面的基础能力阻碍了她更深入更自如的表达。只要愿意,她可以生动地记述一个场景或一段故事,观察细致入微,但通篇都是别字和错字。每每我把错字圈出来,想要帮助她订正,她总是不等我开口,就急急忙忙地说:“我知道了。我会,写的时候忘了。”再也不正眼瞧一下那些曲里拐弯的蝌蚪文。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每次听写的时候,她就偷偷看文章;全班分段朗读的时候,她在桌子底下总有忙不完的小手工,我不得不走到跟前,指给她看我们读到哪里了。
孩子大了,自尊心强,越是不会,越不想面对。暗暗和自己较着劲儿。
当老师的,能说我该教的都教了,只是当时有的孩子还没开窍吗?
等孩子终于开窍了,在读写上也有了很大的进步,当老师的,能说这是我教出来的吗?
孩子用自己的方式掌握了一定的知识,能说我把正确的学习方法教给她了吗?
假期里读王荣生的语文课程论,和苏霍姆林斯基的思想一致,他也非常强调学生为主体的学习任务。而在阅读教学中,课文不只是论述学习对象的文字材料(如同其它学科的教材),而是学习对象本身。“学生对这一文本的阅读、理解、感受——包括对特定文字所传递的人文精神的感悟,对表达独特思想情感的语句中所显现的语文知识的理解——是任何其他途径,如戏剧化表演、主题讨论会、各种资料展示等所不能拥有的。”
而语文老师的工作,是在学生的生命经验和这一篇特定的文本之间搭建起桥梁,引导孩子自己读进去,表达出来。这个过程,语文老师往往讲得太多了,延伸的活动很多,却没有拿出足够的时间,去共同注视文本,及时发现孩子的困难,指导孩子掌握阅读的方法。
华德福语文教学的次第,是听说-写-读,这个教学顺序对于拼读文字(比如德语、英语)没问题,孩子们只要在一年级掌握了26个字母的书写,再结合日常会话的语音输入,就可以尝试写故事了。这和我们传统学拼音时类似,书写不过是符号化的语音系统。可是对于汉语汉字的学习,却大不然。
汉字是形音义的整体,而且单个字的音节短,有大量的同音不同字。如果只是靠耳朵听,获取的信息是大大受限的。于是晨圈中带的歌谣,我们会用情境扮演或是解说的方式,帮助孩子理解意思,通过口头传授和体验式学习,可以获得意义,却没有在意义和文字之间搭建桥梁,帮助孩子自己走到文字的那一头去。
更不用说汉字起源于象形文字,成熟于六书造字,每一个汉字的字形,都蕴藏着丰富的图景和意象。孩子们如果日常不去多接触、多亲近,光靠老师一个字一个字的教授,什么时候才能自己去发现、去探索汉字背后的规律呢?
关于汉字的教学,我在三年级以前,基本上每年带孩子们做一套字典,一年级是“笔画笔顺字典”,重点学习独体字和常见字根,按笔画数归类整理了学过的100多个汉字,并通过“树叶-苹果-毛毛虫”的活动,进行字-词-句的扩展;二年级是“字的家族”,重点学习形声字,根据偏旁部首辨析字类和字音;三年级系统学习了拼音之后,我们做了“拾贝集”,结合晨读对韵,收集韵尾相同的字,做组词和写小诗的练习。
重新回来带一年级,我在一上的第一个汉字板块,有意放慢了进度,不急于进入一个个楷体字的书写,而是用三周的时间来画了大量甲骨文,通过象形文字的演化,探索汉字的图画含义,以及六书中象形、指事和会意的造字法。这是一个浪漫感知的阶段。孩子们爱上了画字和写字。我很希望每天中午坚持带他们用毛笔写字,哪怕一天十分钟,日课太重要了,能够不断积累对汉字的感受和认识,才能为后面精确阶段的学习打下基础。
在读本方面,我们在一年级共读了《青蛙和蟾蜍》,二年级是《声律启蒙》,三年级《火鞋与风鞋》,四年级《夏洛的网》,此外,还有一些蒙学读本《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以及亲近母语编的《日有所诵》。孩子们日常接触最多的语文学习材料,还是主课本和诗画本上写下的材料。一直到四年级,大量的阅读还是通过听讲(主课故事)和听读(我一直坚持中午安静时间给孩子们读书,到五年级才渐渐被其它互动替代)。
假如重新再带一轮,我还能给的更多吗?从课内的时间分配来看,似乎很难更多了。孩子们还要有大量的时间去做身体活动、以及自然的、生活的、艺术方面的体验。另一方面,教的越多,也不代表孩子们学的越好。可以说,之前关于阅读和故事教学,我做了大量的材料筛选和整理工作,在课堂上,也希望能够充分实现文本的多重价值,以提高效率,看起来课堂承载了丰富的内容,在“掌握语文工具”上的聚焦确实不够。正如苏霍姆林斯基所说,小学阶段最重要的任务,还是教会孩子学习。
具体到阅读教学,低年级段是老师挡在了孩子和文本中间,学生只是跟着老师对于文本的解读走;高年级段,可能老师就直接把文本丢给孩子,默认孩子们已经知道怎么读,能读懂也能读好。
语文教学需要更多中间的阶段:师生共同注视文本,一起寻找意义,聚焦学习方法。
这将是我第二轮做主班,期待在语文教学上,能够有所突破的关注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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