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奶奶

 再过几个小时，清明节就过去了。看到朋友在简书上追思奶奶，勾起我对奶奶的无限回忆。

    奶奶于2004年春夏之交去世，享年92岁。那时我正因台风受阻于大陈岛五天，就在我踏上大陈岛时奶奶绊倒在自家门坎前，两天后就离世。我到家时，奶奶的骨灰放在墓旁的路边了，上面撑着黑色雨伞。按习俗，火化后再不能进屋了。当时我只是深深自责，没能见奶奶最后一面，今天想起奶奶，却哽咽了。

    奶奶是个小脚女人，三寸金莲的脚山高高耸起，脚马却很快，走脚好得出奇。我在乡下工作时，八九十岁的奶奶曾徒步二三十里来看我。而奶奶也经常翻山越岭到离家十几里外的外甥女家做客。记得我上初中时，奶奶的第二个儿子我的亲叔不幸罹难，父亲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奶奶，而她就在自己的外甥女家。年轻时的奶奶还会挑担柴禾到城里去卖，以浆补家用。我感觉到奶奶走路有点慢时，已是九十岁左右了，但此时的她还是坐不住，还是喜欢到村子周遭走走，与隔壁邻舍聊几句。她的长寿也许与她喜欢串门，喜欢聊天有关。

  奶奶的讲口也极好，给里外三村的人们留下深刻印象。说起印岩婆或是兴那姆，无人不知。奶奶在村里也算是长寿了，同龄人甚至岁数稍小的人也多已过世，因而聊天也少有伴侣。虽然大家对年长的奶奶很是尊重，有些人还是不喜欢一个多嘴老太婆整天坐在自家门口唠家常，而我回家自是先去奶奶家听她唠叨一番，我深深理解耄耋之年的奶奶一人独居的孤寂。而奶奶对我也客气至极，总是拿出这样那样的给我吃，总是称我“弟啊”。奶奶对岁数比她小的人大都称"弟啊妹啊"。奶奶的讲口还感动了县长，这也是奶奶多年引以为豪的。爷爷被国民政府抓去做壮丁，政府还拖欠了她的抚恤金，让她无法过年。奶奶在雪花飞舞的年三十独自一人出脚（没有袜子穿）下山找到县长 ，从县长那里要得过年粮。奶奶的勇气也许比爷爷做壮丁打仗更大，更坚毅！

   奶奶的一生却是凄苦的。爷爷早早被抓去做壮丁，奶奶独自一人把两个孩子拉扯大。爷爷回来后没几年便因中风瞬间倒在灶堂撒手人寰，就在我出生一个月后。对于爷爷，我毫无印象，只从父母的片言只语中得他很是疼我，很是喜欢抱孙孙。而奶奶的第二个孩子也就是我叔父在86年的一场事故中罹难，失去丈夫十五年后又饱受丧子之痛。奶奶本是和叔父一起住的，婶婶在丈夫离世后对奶奶时而拌嘴甚或打骂。尽管如此，奶奶的内心却是有信仰的。奶奶没有念过书，家里自然没有什么书，但木板墙上挂着大大毛主席头像，餐桌里边放着几枚毛主席像章。奶奶也信佛，一串串佛珠就挂在毛主席头像的旁边。毛主席像和佛珠是奶奶最主要的财产了。奶奶住的是又黑又矮的两间小屋，这小屋曾遭两次火灾，大家认为这是因为屋子不能高过后面的老太公坟。

    尽管小屋光线不好，对于我们来说，却是少时一个温馨的地方。我们经过奶奶小屋的时候，她总是叫住我，从小屋里拿出一些小东西出来给我们吃。有时还会拿出刻有毛主席语录的酒盅请我喝几口白酒。这小屋更是庇护我们的场所。曾有一次我去放牛，那牛掉进坑里，摔掉了一个小脚趾，父亲追着我打，奶奶把我拉进她的小屋藏起来，还把父亲训斥一顿。姐姐背我玩耍时，把我摔得头破血流，父亲也追打她，又被奶奶藏那小屋里。这大概是奶奶爱她的孙子的方式吧。

    我很少梦见奶奶，嫂嫂却在清明节前梦见她：中等身材，留着发髻，发髻上插了根白色簪子，一进门就说是奶奶，讨要酒水喝。须知嫂嫂没见过奶奶，全然不认识她。梦醒后，嫂嫂将这梦告诉大哥，询问奶奶的长相，全然不差毫厘，邻人也纷纷感叹奶奶有灵性。

    每年清明节，我都与父亲及兄弟们到奶奶坟前拜祭。大家总要说起奶奶心直口快的性子，说起奶奶四处奔走的身影，说起奶奶穷苦的一生。奶奶坟前说奶奶，奶奶坟前学奶奶，喟叹不已。比起自己，缺的正是奶奶的品格，奶奶对待生活的勇气和坚毅的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