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晚上有客人，母亲在厨房里做饭，我在客厅看书。屋外雨下个不停，淅淅沥沥，房间并不寒冷，都已二月下旬，眼看着冬季就过完了。弟弟在房间里打游戏，把电脑铺在桌子上，把写字的纸也叠在桌子上，乱乱的。婶婶过来同母亲在厨房说话，有时候嫂嫂也过来，她们聊起天来都是极为投入的样子，其实年龄越大，越不愿听她们说那些家长里短，而母亲却常常跟我提起，谁谁又怎样，她不晓得，我早就不关心这些了。

母亲推门进来说，饭快好了，你叫弟弟去摆碗筷，我跑进厨房，拿筷子夹羊肉吃，她做的羊肉是非常好吃的，我吃过大大做的，也吃过姑妈们做的，都不及她。她似乎忙得很高兴，唠叨着要多留一些鸭胗给我和弟弟，她觉得鸭胗是最好吃的，难得的。我背对着她又夹了一块羊肉，问她，羊肉还有吗？留羊肉就够了，我和弟弟喜欢吃羊肉。

本想出去旅行的，算了，还是在家里陪陪她吧，出去的日子是多多的，陪在她身边不过就这几天。

我陪她看《和平饭店》，她指着陈数说这女的打扮地真好看，我在百度搜陈数是77年的，我对她讲，陈数已经40岁了。她说：哦，跟你差不多大。我吼她：我是你亲生的吗！我明明才刚过27！她表现地恍然大悟似的道歉道：哦，哦，你没这么大。

我陪她看春晚，快零点的时候跟群里的小伙伴们发红包，我笑的特别灿烂，她瞅着我说，我说你都没男朋友，好意思这么开心吗？哈哈哈哈，没男朋友就不可以笑了吗？她自己也跟着笑。母亲老了，我有时候怪她，有时候心疼她，好像离她很远，又好像离她很近，比任何人都近。

母亲可能不会明白我心里想的，如果我不能遇到一个合我心意的人，即便是到更久一点的年纪我都是不愿意结婚的。我很抱歉，而我没有办法。

她晚上要求跟我睡，我不喜欢，她悻悻地，又去自己的房间睡了。有时候她也不管，就抱个枕头钻到我脚边睡下了，我怎么嘟囔她都不管。

我始终无法做到跟母亲分享秘密，年幼时起她便扮演严母的角色，时常体罚我，在我吃饭嚼出声响的时候，在我把腿翘到桌子上的时候，在我疯到晚间才写作业的时候，她打我是真的打，非常地疼，她始终是严厉极了的，正因一直如此我便忘记了她是朋友，只能是母亲，太多的感情与爱再也不习惯说出口。我是很喜欢孩子的，若有，我不喜欢母亲同我之间的这种相处模式，这些话我有时候也对她讲，她不生气，我是不太懂事的人。

与母亲最亲密的一次是她去医院做胃镜，她难受，我拉着她的手跟哄小孩似的对她说，一会儿就好了，一会就好了，好了好了，好了好了～～，像极了儿时她哄我的样子。她似是感激我这样待她，而我，是不好意思这样做的，是真的不好意思，不习惯，不喜欢，也不舒服。

母亲并不欣赏我的脾气和秉性，她觉得我傻乎乎的，又喜怒于色，她知我心软，怪我嘴利，总要吃亏的。过去她常常叮嘱我不该如此，近来却很少再提及，我也不知为何。母亲不喜欢弟弟打游戏，操了许多的心，她在弟弟面前夸我懂事，在我面前夸弟弟脾气秉性好。

弟弟确是十分懂事的孩子，不仅母亲夸他，父亲夸他，我也喜欢他，冬天里我睡懒觉不起床，他把羊肉面下好端到我床前，他跟我聊他的大学生活，同我一起听梅葆玖和胡文阁两位先生唱《梨花颂》，他保护我，像个小男朋友。

母亲同父亲拌嘴，我已不再过问。他是位好父亲，却不是一位好丈夫，他们相处的岁月里，母亲吃了苦，她也慢慢熬过去了。她不许我待父亲不好，即便他同她吵架。父亲老了，我不想对他有所遗憾，我不想对母亲有所遗憾。

说到底母亲是我钦佩的人，她聪明，善良，坚强，隐忍，有责任心，难得的是她世事看的长远。却又是我不愿意成为的一个人，这一生母亲离我太近，近到她对这份生活的疼痛和不满意都被我看见了。

屋后的窗前正对着一株桂花树，让我心生喜欢。想着春天来了，真好，春天过去也不必害怕，夏天会来，夏天来了也不必怕了，桂花树会开花，房间里都是香香的。母亲期望我愿得一心人，期望我工作顺心遂意，期望我不缺福气不缺善待，母亲已经替我期望过的，我便不再多花心思再期望了，我并不期待什么，就这样走着罢，她在厨房里做饭，弟弟在房间里玩游戏，我在客厅读书，父亲晚间会带着客人一起过来吃饭。期待是多余的，祝福也是多余的，我不期待什么，也不祝福什么，就对你好吧，就在此时，对你好，我对你好，对自己也好，对他们都好。

静的时候，眼底里都是清风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