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老头

2006年1月28日

        父亲在西南医院先是住在外科大楼21层的老年病房，确诊后便被我和弟弟骗进了内科楼的肿瘤科，住41床。

        第二天，病房里住进一个老头儿，姓汤，由他老伴儿陪来做放疗，就住在临近40床。人挺开朗，声音蛮洪亮。一聊之下知道他是邻省武胜县一所小学的体育老师。他在例行体检中查出是肺癌，手术后没多久就转移到颅内脑干部位，发作起来痛不欲生。同一屋檐下，多少有些同病相怜。汤老头不知道我们瞒着父亲病情，躺在床上大谈特谈患上癌症就是死多活少。在得知父亲已过六旬后更是以羡慕语气说道：“老哥子，你划得来，我才56呢！”吓得我和弟弟大气儿不敢出，连忙用话岔开。幸好老爸对我编的谎言深信不疑，颇自信地对他说：“医生说了我这病不是癌症，只是常规疗法不见效，来这里用治癌症的方法试试。”他便不再言语，朝我看过来，我只得挤出一丝苦笑。

        汤老头很快到下面放疗中心划定了照射野，脸上出现了一个红色方框，看上去很滑稽。他手术和化疗都是在西南医院，对这里是熟门熟路。颅内疼痛没发作时与常人无异，谈笑风声，护士照例每天来给他输液，他往往和护士说笑一阵，于是病房里开始有了一些生气。

        和他的乐观相比，他老伴却是一脸沮丧，有时还坐在床头抹眼泪。某日汤老头看见了，说出一番话来：

        “我说老太婆你怎么了，医生断定我只活得了6个月，我现在已经活了一年多还不是好好的，现在我活的是利润，多一天就是赚，哭什么哭！”见老太婆哭的更伤心了，便又说：“你看你哭的那模样，一只眼睛在流眼泪，另一只眼睛在觅知音。”弄得他老伴哭笑不得，直骂他老不正经。我在一旁忍俊不禁，觉得这老头实在有趣。

        在我看来，病到这份上，也只能如此以苦作乐。但汤老头绝对是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瞧他床头柜上的咖啡，正宗的雀巢。每天喝上一杯，谓为提神醒脑。每次下去做完放疗，便让老伴陪了上街找风味小吃，回到病房还不忘品题一番。一日我忍不住赞叹汤老师你真会生活，他便来了劲头：“我这人就会享受，当年抽烟时，一般人抽春耕，我就抽老重庆，等他们抽红塔山时，我就抽玉溪了。喝茶嘛，一般也是西湖龙井或者铁观音，差了我喝不惯。至于酒，我不大喝，要喝也得是五粮液。”停顿片刻，又说：“刚才在街上，闻到酒香，还真想来几口。哎，又不敢喝，只好吞口水啦。”说完一脸不甘。我忙说老爷子待您病好了我一定携好酒拜访您，他连说好好，如孩童一般高兴。

        某天父亲精神状态稍好，便与汤老头闲聊。他便真诚地羡慕起父亲有了一个孙子。他说他这辈子吃喝玩乐享受了一番，唯一遗憾就是儿子媳妇不够努力，没有加班加点为他生个带把儿的孙子，说着还一本正经地用食指比画小鸡鸡模样，弄得满病房的人都笑了。

       有几日我回学校办事，离了病房，竟然有些记挂他。后来我回到病房，听说某晚上汤老头接了一个电话，边接边哭。我母亲说可能是说到病情或者盼望有孙子的事了，我终究忍住好奇没有问他，见他平日言笑晏晏，真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父亲化疗完后出院时，汤老头还得放疗一段时间，我便留了他的手机号码。后来我去医院结帐，又去看了他，气色不错。偶尔给他去过电话，那头声音依旧爽朗，我便在心里祝福于他。

        如今想必他也出院了，但愿他活的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