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婚

             

    掌灯时分，崔家庄也静下来了。一家昏暗的炉灶旁，一对老头老太吃着晚饭。老头埋头喝着汤，喝罢，抹了一下嘴，朝里屋瞅了一眼。漆黑一片，没有半点儿动静。“老婆子快点儿，吃完咱们再去请趟崔老哥。”“嗯嗯，你小点声，别让……”老太压下了声音看了看里屋，里屋外屋又是一片寂静。

    拉灭外屋的灯，老头披上一件外衫，举着手电在前面走。老太包上头巾跟在后面。夜里的小土路很不好走，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崔老哥”，也就是村里的“明白人”。红白喜事的大总管，东家长西家短的他也管，是个挺热心的老头。

    “崔大哥，崔大哥……”。老头朝大门里面喊了几声。先是院子里趴着的大狗叫了几声，接着一个老头从屋里出来。“谁呀？”“志利的爹和娘。”老头和老太赶紧回答。“哎呀，快进快进。”崔老哥也是披着外衫，但老头站在他身边却显得十分瘦小。

    屋内的大灯亮着，老头老太跟着崔老哥进了屋，有些拘谨地坐在茶几旁的塑料小凳上。这才看到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一个约摸十七八岁的男孩，在低着头划拉手机。崔老哥拍了拍男孩:“你这孩子，爷爷奶奶来了也不打个招呼。”又扭过头看着老两口:“哎，这是小果，一直在国外和他爸了，今年才回来看看我。”“都长那么大啦”。老两口笑着看男孩。“你们好。”男孩礼貌地回了句，然后又低头看手机。“长得真好这孩子。”老太有些羡慕地看着男孩。“志利娘，你们来是为了……”“是，哎，你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才来找你。”老太还没开始说，就落泪了。“你，你，说呀，哭什么。”看到老太一掉泪，老头些急。“奶奶怎么了。”小伙子看到老太掉泪也不看手机了，赶紧凑上来问。“还不是为了你志利叔叔的事。他年龄快和你爸一样大了，就是不结婚。有人给他说媳妇也不去，一天到晚在屋里不出门。”“为啥为啥啊。”小伙子好奇了。“小孩子就不要瞎打听了，大人在讨论事呢。”“没事没事，老哥。让小果听吧，我正愁一肚子的事没地方说呢。”老太抹抹眼泪开始讲志利也就是让她操心的大儿子的事。

  志利名崔志利，虽然家里穷，但人肯干又愿意钻研，所以手也巧。二十年前就出门打工下了天津卫，故事也就从天津卫发生的。

    志利是和自己的二弟一起去的，但打工不在一起。志利因为手巧被一老板招到木工，二弟就去了建筑工地。那时流行“换婚”，贫穷地区，家里拿不起聘礼，就用你家的闺女换我家的闺女，这样家里的儿子就都有了媳妇。故事的女主角就是一个被“换婚”的姑娘，名字都不清楚了，暂叫她阿美。她“换婚”后就跟着自己的丈夫从小山村来到天津卫打工，也是个命苦的人，对这件事心里也是极不愿意的。夫妻俩正巧和二弟都在建筑工地打工，志利二弟也是个肯干能吃苦的青年，所以三个人很快熟悉起来。阿美在工地上也做些小工，经常和志利二弟在一个班，所以一来二去就喜欢上了这个青年。加上自己是被迫结婚，这个有些泼辣的姑娘大胆地告诉了志利二弟自己的情意，志利二弟也喜欢这个姑娘，所以两人就决定私奔，先回志利老家再说。

    但为了安全起见，志利二弟决定让自己的哥哥送阿美回去，这样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自己过些天再回家。虽然感觉自己弟弟做的事十分地荒唐，志利也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这样他带着阿美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回家后志利交代清楚女子的来历，虽然爹娘感觉这样不好，但是阿美坚持要跟着志利二弟，又正好取上了媳妇。一来二去，省了不少功夫，也就答应了。志利二弟工地上正好有个大项目，他自然不想错过挣钱的机会，所以拖延了回家的日子。两个月后，才回到家，结果又出事了。

    阿美心又变了，她跟着志利回家，又和志利在家相处了两个月，越来越感觉这个男人是个能干踏实的人，比他二弟是要好的。家里一团乱，老头老太也不知道怎么办。志利二弟不同意哥哥娶阿美，阿美要嫁哥哥，志利也不知道怎么办。老头老太最后决定还是让二弟娶阿美，但哥哥没结婚，弟弟怎么能先结婚呢？正巧一个媒人来说媒，一个带着小孩的寡妇，就说给了志利。

    老头老太给两个孩子都成了家，以为事情终于都了结了，一家人可以好好地过日子了。但没过半年，阿美家里的人就找来了，换婚换没了新娘，自然都不愿意的。阿美一出来，阿美的弟弟也就换不到媳妇了。阿美家里人气势汹汹地抓走了阿美，志利二弟本来也没理，也没敢去闹。阿美就被带走了，第二天志利二弟就乘上了南下打工的火车。

    志利是个老实人，但小寡妇却看不上他。最后两个人吵吵闹闹也离婚了，志利又成了单身汉。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不结婚，时而出去务工，时而在家里忙忙农活，帮帮左邻右舍修修东西。而志利二弟在南方发展不错，成了家。

    “那志利叔叔到底为什么不结婚啊？”小果问。“哎，其实你志利叔喜欢的就是那个阿美，只是他对老二好，也不想我们两为难，所以一直就听我们的安排。”老太又开始掉泪。“咳，要不我再和你们去劝劝孩子，志利爹。”崔老哥提议，“好好，麻烦老哥了，再和我们走一趟吧。”老头站起来先往外走，后背有些佝偻。老太接着也站起来，“小果啊，你爷爷和我们去劝劝你志利叔，你在家待着吧”。“嗯。”小果想扶一下老太，但又放下了手，只应了一声。

    站在门口看远去的三个背影，崔老哥仍旧披着外衫，走在中间。志利爹穿上了外衣，背有些弯，志利娘个子小小的，只是肩膀微微耸动，感觉她还在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