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人间 第五十二章 过来我这边

刺猬人间 第五十二章 过来我这边

1.

　　海译在青浦找了一间租房住下来。晓言问，“房租预算都够吗？”

　　海译笑言，“够的，这两年的工作，我攒了些钱预留着。

　　“当然，为了将来养活我的心上姑娘，和我的宝贝相机，还是得要搬更多一点儿的砖，才行。”

　　晓言正思索着，海译继续说，“我在附近的厂边上做了点货车临时单，收入还不错的，别担心。”

　　晓言仍然嘱咐道，“那你平时，要好好吃饭啊。人生地不熟的，有事情就打电话给我。”

　　明朗的青年，温顺地点了点头。并提出，改天一定带女孩去拍照，拍好多好玩的照片。

　　

　　一逢休假，晓言便从菜市里买来些猪肉，和玉米蔬菜。

　　从半夜一点多，一个人悄悄地在厨房里忙活起。把饺子皮擀好，肉馅稍微多点儿盐，海译需要能量。再把饺子一个个包好后，下锅。出锅，把饺子和汤分开盛装。给舍友姐姐们留了些煮熟的，和未煮的。

　　她简单裹上大衣和围巾，便匆匆出了门。从虹口到青浦，两个小时的路途，在严冬的凌晨里，颠簸得愈加遥长。女孩双手裹紧怀中的保温盒，原本倦惫的双眼，冻得越发精神，并且焕然。

        在天刚微微亮的时候，她下了车。

　　她来到敞阔的工厂车部，见到了即待出车的海译――男孩正在台墩上轻轻地打盹，稍旧的棉袄大衣，替他挡去了一半的寒风呼啸。

　　她走到他的跟前，轻轻唤，“海译。”

　　他面对她的出现，在五点的临晓时分，似乎难以置信。

　　他用力揉了揉眼眶，那双眼周围即刻变得通红。

        “晓言？你怎么来了？”

　　“我来问问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玩，去拍照？”

　　其实约定是借口。来看你，是真的。

　　她小心翼翼，把热乎的汤倒入饺子当中，搅匀几下，递给海译，“快趁热吃了。”

　　海译低头，一口塞进一大个，狼吞虎咽。

　　她又愁言道，“如果不吃凌晨这一顿，你是不是又得等到中午完工，才能吃饭了？”

　　海译擦擦嘴角，抬起头对女孩笑得灿烂。

        “晓言包的饺子，真好吃！”

2.　　

　　在春天来临之前，海译用攒下来的积蓄，在浦东另找了间稍大的房子，租下来。里面有个小单间，他计划用来作于暗房。海译自此，专心于摄影的发展。

　　他常常以拍摄风景的理由，拉着晓言四处转悠。晓言亦从来没有，对观览风景如此地兴致盎然过。要不是海译坚持，她估计只会是个持续升级的资深宅女。

　　而后，他们会回到房子里，冲洗所拍下的胶片。

　　

　　海译拿起一张晓言的照片。

        突然幽幽地说起，看，不管你经历过什么，你的笑容在我眼里，都是这样真正的饱满。纯净得，丝杂不存。

　　女孩听闻，笑着摇头。

        而面对海译一点一点的靠近，即刻，却又变得不自在起来。

　　“晓言，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他紧揪着心，终于说出这一句。目光不愿错过女孩，一丝一毫的回应。

　　“我们交往吧，晓言。

　　“这句话，我本该中学的时候，就该跟你告白了，可是……”

　　他低望着害羞不已的晓言，轻轻笑出声，“可是那时候的你，多半是不愿打破早恋禁忌的，对不对，乖乖女？”

　　晓言抬头，看了一眼海译。那白色宽衫在暗红的光晕下，显得发光明亮。

        男生又往前欺了一步，“那现在呢，晓言？你是知道我的心意的，它从不会轻易改变。

　　“晓言，就待在我的身边吧。

　　“好吗？”

　　然而，女孩却终于抵住那往前倾占的熟悉气息，使自己清醒地，冲出冗静暗房。

　　海译怔住，随即也迅速跟出。

        他看到了眼泪浸湿脸庞的女孩。

　　“海译，你知道吗。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愿望遇到一个，能总是愿意逗我开心，能总是关心我快乐的人。但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人呢，我没有遇到过。

        “一直到后来长大成年了，我们重逢了。

　　“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你又知道，我在接受着面对这次重逢之前，又有多难过吗？”

　　“季海译，你还是以前的你，但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海译，我们就做朋友吧。现在的我，已经变成有很多很多的毛病缺点，是会吓到你的模样了……如此难得遇见，能让我忘怀开心的你，我不能，再奢求太多了。

　　我们就珍惜住这份友谊，偶尔地相互联系，好吗？

　　晓言看着，难过无措的海译，心里头的某些东西，被摔碎了一地。她知道的，拒人于千里从来是自己所长……

　　

　　就在准备离开的那一刻，海译却一个箭步，拉住了女孩。

        不顾女孩的挣扎，海译亦将她生生印嵌入自己的怀里。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吗？

　　“这样简单地回应完，就可以给我们之间画句号了？

        “当然不可以，黄晓言！”

　　

　　“这样的结局，不是我想要的，晓言……”

　　他把头深深埋入女孩的肩膀，无声地颤泣，让人心疼。

　　“晓言，我们对彼此的心意，坚持了十年。

　　“你若还要一个人走下去，一个人再孤独地承受下去，确定真有信心去改善吗？晓言，你的所有痛，我都会明白的。虽然不容易感同身受，但我都会理解的。

　　“晓言……我的母亲，也是一位严重的强迫症病患。所以，你要相信我，我会很努力尝试去理解的……”

　　他紧抱女孩，彻底地大哭，硕大的泪滴浸湿了晓言一片肩膀。

　　

　　“可是……海译。你真的，对我们在一起的未来，抱有足够信心吗？”

　　她挣脱开他的怀抱，擦干眼泪，重新找回力气，慢慢地把话说得更明白。

　　“我的强迫毛病，直接影响到了内在的情绪。严重的时候，在外界人眼中，我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行为和心理都古怪的人。

　　“即使这样，我们将来，还会共同建造一个家庭吗？这个家庭，它会健康长久吗？会在我发病颠狂的时候，保护我的孩子不受伤害吗……

　　“海译，我真的好怕会重蹈覆辙，我好怕又会是一个巨大倾重的隔阂，压得我们、还有我们的孩子，一点儿都不快乐！那该怎么办，我没有一点信心啊！海译……”

　　她一直抗拒着季海译的靠近，哭得不能自己。

　　“不会的。晓言，我会给你一个真正的，舒服的家。我要给你，一定会为你做到的。”

　　他握住女孩无处安放的双手。再一次轻轻，坚定地说道。

        “我知道，我们的晓言最需要的就是开心。以后的每一天，我都可以陪伴着你，不要再离开你了。晓言，以后，我陪你吃饭会开心，陪你散步会开心，做一切能让你放心的事，好吗？”

　　他抚拭女孩固执闭上的泪眼，如同有沉重的落石，不断在坠击自己的心房。

　　

　　“晓言，你要给自己一些信心，也给我一个机会去尝试，好吗。

　　“最后，也许我们会发现，其实生活中那些人，那些事，根本不是我们之间的障碍。真正的障碍，是我们心里面的自己。晓言，我知道你想要努力，就让我来陪你一起努力。

        “现在，我就站在这里了，你也勇敢一点，先跨过障碍，过来我这边，好吗……”

　　男生将晓言的双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脸颊上，摩挲。

　　从硬朗的前额，熟悉的眉宇，一点点到挺鼻，双颊，温暖微扎的胡渣。

　　晓言紧闭的双眼，再无法抵拒住那一阵阵汹涌的怦动……

        多年以后，你还是回来了。那一如年少往时的气息，亦增随了沧成年岁的刻印。最后，我们都长成了大人的模样。

　　所以，我们不要再去害怕什么困难，就共同地，一起面对吧。

　　

　　他的拥抱以外的世界，明媚阳光也渐渐地冷静下来。他将怀中哭得迷昏昏的女孩，安抚到沙发边坐下来。

　　海译拿出一把钥匙，郑重其事地交到女孩手中，“晓言，过来与我一块住吧。”

　　女孩迷糊，立刻想到的竟是，“你的房租压力，很大吗？”

　　海译一愣，轻浅一笑。

　　他又重新将晓言拥入怀里。

        “对，你过来住，我们还能彼此照顾，好吗？”

　　他凝视她的脸，直至那双思虑不决的双眸，最后选择了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