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晚回家,在路边等候交通信号灯的时候,不经意抬头,看见了满天星辰。想起本周老师布置的作业,不由得忆起三十几年前和我一起仰望星空的儿时伙伴。
她家住在外婆家隔壁,贴着那个年代共有的标签:清贫。从我记事起,他们一家人生活在两间半土坯房里,受尽委屈。她的爷爷奶奶早早过世,叔爷爷对她们一家不仅不扶持,反而趁机侵占她们家一间房子,经过多少年斗争,才勉强归还了半间。她的爸爸妈妈连生了三个女儿才生下一个儿子,而她,是那第三个女儿。农村人执迷于香火的传递,在她弟弟出生之前,她们一家没少受嘲弄耻笑,有时候和别人发生矛盾,对方恶毒的话话无异于利箭穿心,有时我的伙伴也会被流矢波及。每每这时,她的眼里满含着泪水,咬着牙对我说,将来她要活出个人样,为爸爸妈妈一雪前耻。
她比我小一岁,按辈份,应叫我姑姑。小时候她在我乳名后面加上“姑姑”,回回把尾音拖得长长的,软软糯糯的童声掺着蜜糖,我颇有点受用。长大后她就不再这样叫了,偶尔为了打趣我才戏谑地用当年的调子叫一声。这声音一出口,我们不约而同捂嘴傻笑。她每次笑起来都差点把嘴巴咧到耳根,可惜当时没有相机,不然可以照下来,给沃尔玛看看什么叫做“八颗牙”。如今,我己经记不起她小时候的具体模样,只有白白的八颗乳牙在眼前晃啊晃。
小时候我和她形影不离,她家姐妹多,所以除了在外面玩,大部分时间我都待在她家里。八十年代的农村虽然分田到户,但是,生活水平依然很低。那时我外婆家每年四五月就要煮头年存下来的红薯片做主粮,她家那么多孩子,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她的爸爸是一个很勤劳也很有想法的人。他在水稻田里放螺养禾花鱼,晚上拿着三角网去水渠、小河里捞虾捞鱼。他还有一手好本领,隔三差五就能从远远近近的池塘里捉回纯野生甲鱼来。她们家的窗棂边,总晒着龟壳,积累到一定的数量,她就叫我一起把壳卖给镇上的中药铺。那些田螺鱼虾甲鱼一下锅就散发出悠长独特的香味,我闻香而去,她总把自己碗里的山珍海味拨一半给我。有时我没过去,她会主动端着碗来外婆家,找我一起分着吃。她总是这么仗义,除了慷慨分享吃食,比我小一岁的她,帮我捞过被河水冲走的鞋子,和我一起打过骂我的顽皮男生。
我小时候受尽外公外婆的宠爱,而她在家里虽然不会不受重视,但毕竟孩子太多,大人无暇顾及,所以她远比我能干、勇敢。她很早就会洗碗扫地,帮着父母晒谷子豆子、捆柴禾。爬树摘果、下塘摸螺我从来没有赢过她。小时候一起去隔壁村玩,狗一叫我就往回跑,而她二话不说弯腰捡石头。我最佩服她的,是她敢在小河里游泳,敢和男孩子比憋气潜游。而我只要水一流进耳朵就恐惧万分,只能站在浅水里帮她呼号加油。三年前我终于克服恐惧,学会了游泳,还想着以后是否还有机会和她一起去当年的小河里潜游呢。
外婆的院子是个四合院,祠堂居中坐北,透过对面与之同宽的胡同眺望外面的世界。胡同两边石矶一字排开,是院里的露天餐桌和”晚会“场地。不下雨的日子,吃过晚饭,老老少少都会在此聚集。我们从来不会落下每一场 "晚会"。我们总躺在大人的怀里,一边听着故事,一边看着天空。那时候的夜空真是纯净,月亮在天上悄悄的阴晴圆缺,满天星子忽闪着眼睛。我和她总是争论月亮上吴刚和嫦娥的位置,抢着在浩瀚星海中找路过的飞机。院里最有文化的老人告诉我们北斗七星最亮,我们转动脑袋在湛蓝的到夜幕上到处找勺子图形。
三十多年过去,我的儿时伙伴敢闯敢冲、勤劳苦干,终于从一个打工妹逆袭成美容院的老板,那标志性的“八颗牙”成为了她的秘密武器。她们姐弟都出人头地,父母跟着扬眉吐气。过年她们有时会给整个院子里的人带牛奶等礼物,院子里有红白喜事,她们也会托父母送上自己的人情。我很高兴她们能与岁月和解。
我们曾经联系很多,结婚后慢慢少了,偶尔在微信上聊聊。我们期盼着能在过年时见见,但好多次都是一个才来,另一个己离开。不过,没有关系,我们还是在同一个星空下各自幸福地生活,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我也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再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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