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就觉得自己很特殊,是那种上苍“特别”眷顾的人群,有着槽糕的身世,有着贫寒的家境,有着所有成功人士被生活逼迫的所有硬性条件,我以为我会成长为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的,然而——我并没有,以至于在我若干年后回到我小时候牛气冲天的说着大话的那段岁月带不走的街景里,恍若隔世。
实际上,我并不清楚对于那样的一段岁月应该以何命名,那是一段四处沾染着阳光带着泡沫的过去,他有着表面上的绚烂,也有着深入骨髓的腐败,像极了码头上晒着的小鱼干儿的味道,有着浓香也带着腥气儿。
那是靠近东海边儿上极不起眼的一座岛,岛并不大,人口也就2000左右,从下船进岛的入口牌子上白纸黑字写的介绍,我怎么也不会忘记。
岛上的天气多数是晴朗的,或者说,在不晴朗的天气里我从不会出街。所以在我的记忆里,那样的小岛竟是时刻笼罩着阳光里的明媚。岛上的人说的话我并不听得很懂,但很杰出的,我把这里所有的脏话都能记个大概,总不至于和这里的孩子过家家的时候吃亏。
像是约好了一块儿生孩子似的,这里的孩子多数和我同龄,万幸,他们也懂得讲普通话,和他们沟通可是说是既没有代沟又没有鸿沟,一群孩子家家的,蹦蹦跳跳,一玩儿就是一整天,不同的是对于阳光,他们似乎有着比我要多得多的抵抗,以至于一场游戏下来,我几乎就是个黑鬼,而他们——不过是像虾子被烤熟了而已。他们的游戏也总和我在陆地上的城市玩的项目略有不同,比如到附近荒废的船厂跳渔网。那里码放着数不清的渔网,一层一层堆得高低参差,我们会像猴子一样从这样一堆跳到那样一堆,那些又高又大又厚实的渔网总不会让我们摔胳膊断腿,但是屁股上盖着戳儿一样的痕迹让我对这项游戏记忆犹新。这是关于我童年快乐的回想。
还有那里的游戏机厅,现在已经变成网吧了,而且是生意并不怎么样的网吧,我记得,小的时候,在内陆城市上网只要1.5元每小时的时候,这里竟然“哄抬”物价,把上网费抬升到了5元每小时,时常让我家的弟弟玩的不能尽兴,让我甚至望而却步。所以,更多的时候,我会拿着那种只能打俄罗斯方块和坦克、贪吃蛇之类的黑白游戏机晃荡着上楼,涂涂花露水,给我被蚊子咬肿的包儿,也给我那似乎永远也写不完的暑假日记本。
我住的地方距离爷爷奶奶不算很远,那是爷爷奶奶租来长住的房子,在一间场院里,三层的小楼中二层的其中一间,一楼是公厕和码满了棺材板的地方,二楼除了爷爷奶奶多是外地来务工暂住的外来户,三楼不怎么住人,也因而显得阴气森森,平日里我是不敢上去的。三层小楼的后面是一座又高又绿的山,在山和楼之间并没什么高墙的围堵,而是一口幽深幽深的长达十几米的古井,岛上的人彼时还没有自来水,喝的多数就是从这样一口一口的古井里打上来的水。人家说,井水是甜的,这个我并未喝的出来,但是凉的刺骨确是真的,我犹记得自己曾在母亲用这样的井水一桶浇头的洗浴方式中清凉渡过的那些夏天,和空调房里的舒适度没的比,但是胜在.......刺激?
因为靠山而建,这里家家户户都用轮胎皮剪成块儿,堵在门缝边儿,生怕后山的蛇虫拜访,而我也有幸,曾亲眼看见过两条小青蛇交缠盘卧在楼道里,吓得我扔掉早餐不顾一切的跑,我怎么也不想步入我表哥先前被眼镜蛇咬的后尘,大母脚趾肿的好高,还要别人背着去小诊所打吊瓶,想想也是恐怖。
爷爷奶奶在小岛上独立经营一家出租书屋兼带租租DV、卖卖零食烤年糕什么的。原先岛屿建设,很是来了一批五湖四海的民工,常常光临爷爷奶奶的小店,租书的租书、看碟的看碟,再不济的也有很多在小店打麻将的大叔,因而爷爷奶奶的小店总是人潮汹涌,从来不会关闭着门,街道上那些流浪的猫猫狗狗也很喜欢到爷爷奶奶的小店里来寻觅些可以吃的零嘴儿。到了盛夏,就更热闹了,奶奶喜欢把小店里收视并不怎么清晰的电视搬到外面的马路边儿,摆上几个马扎儿,调到大家多数喜欢的频道,再切开个大西瓜,热络络的张罗亲邻一起品尝,那个悠长又昏暗的街道上,无数个凌晨2、3点的日子里,让等待店铺关门的我常常觉得疲惫又温馨。
现而今,像是被海水侵蚀一样,小店老了,四处墙壁斑驳的让人心酸,与街道对面的也算不上高大上的大超市和潜藏在里间的敞亮的麻将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来往的客人更是稀少到可怜。奶奶老了,原先利落的腿脚竟然也蹒跚了起来,爷爷也老了,原来1.5倍的语速竟然也放慢了下来。吃完饭午休的当口,老两口一个坐在小店的窗前,抽着烟等着可能并不会来光临的客人,一个窝在算不上干净的床榻上打着呼噜的小憩.......冷清的让人想哭,也似乎内心某个地方已经是潮起潮涌了,甚至......这潮水已然冲刷掉了他们在我儿时把我和弟弟推给母亲一个人抚养的无情和淡漠.......
今年我28,已经7年没有回到那个童年承载了我所有的暑假的快乐的所谓“故乡”了,再回首,像是一个时代闭幕了,一个游客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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