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这种时候——偶尔地，你和一个生灵，一只小野猫，或一只狗，也可能一头牛，甚至一只失足坠落到你脚边的松鼠，突然间目光碰在一起，内心的某种锋芒对上了，你和它同时一阵轻微战栗？一阵莫名的恐怖，同时又是莫名的感动？你几乎证实了灵魂和灵魂在此一刻的邂逅；超越类属的彼此关照，在那不期然的邂逅中达到了平等和透彻的懂得？”
当初看到严歌苓这段话，我深以为然，即刻回想在自己以往的生命中有没有过这样的时候，和某只小动物从眼神的接触中对上心里的锋芒，在心里溅起深远，神秘的回响。
然而虽然我确实在旅途中碰到过一些松鼠，白兔之类的小动物，但它们都窜得飞快，根本没有留给我可以对视的机会。最接近的一次，是在相间迷路的时候在棚架下撞见一只全是乌黑像上把夜色披在身上的猫，配上它神密，迫人的绿色眼睛，简直摄人心魂，让人既望而生畏，又忍不住接近。可惜 还没等我自煽情完，它已经轻巧地三两下翻过墙头不见了，只留下还在晃动的紫色藤花。
尽管遗憾，但我心里却又一种莫名的笃定，觉得自己以后肯定会碰上的。结果措不及防，虽然如我所愿，但完全在意料之外。
过年的时候回了老家，老家在农村，村里人还保留着旧时喜欢养些鸡鸭，猫狗之类的家畜的习惯。家里的鸡鸭，可能因为都是散养，比较有野性，又没猫狗那么通人性，有时候会攻击人，甚至连自家人都不放过。
我奶奶家就养了只大公鸡，除了爷爷奶奶外，我们都苦其久矣。当你从房子边的小路上经过时，它就马上停止正做的事，不管是欺负母鸡，还是觅食，或是以爪刨地。不过有时候它会察觉到你的警觉，故意按兵不动，等你背朝它的时候，它马上像头牛似的咚咚咚的朝你冲过去，预备着给你狠狠一击，要是你发现动静回头，它立刻鸣金收兵，若无其事的站住，比演技最高超的演员反应还快。等你转过头继续走，它又咚咚地狠狠冲过来。
自从回了老家，我每天都要跟它斗智斗勇。每次经过，我都要先环顾四周，看它在不在附近，目光顺着小路溜过去，看地上有没有树枝或石子之类的可以抵御它的攻击。有时候，直接走出门的时候，一路上都在手里拿根棍子或石子，在它想要冲过来的时候，秀出来耀威扬武，警告它滚远点。
有一回，我拿着手机低头看得不亦乐乎，在小路的拐角处忍不住停下来，哈哈笑了几声。忽然感到有些不对劲，像是预知到危险似的，我偏了偏头，从手机上抬起眼睛，瞬间得心头一跳 ，比白日撞鬼还厉害。这只公鸡正在旁边，统帅着一群母鸡 ，滴溜溜的小黑眼睛正瞅着我。我猛然想起来，只顾着玩手机，出门的时候没有带武器。我心里咚咚地跳，在和它的眼神交互中，我看到了我们那刻共同的心情。既要防备彼此，又预备着攻击，又害怕又蠢蠢欲动。双方都很忐忑，但都心里明白，事情不能轻了了。我看到它脖子上的羽毛张了起来，知道它要开大了，后腿几步，抽出柴堆里的树枝。它伸长脖子，我在它背上给了一棍。它不甘示弱，持续攻过来，我也不敢放松，发挥出武侠片里学来的所有招式，地上的灰尘被打的飞起。彼此紧张兮兮的对战不知多少回合后，它终于咚咚地逃了。我握着手里的树枝，还不敢放松。
什么时候走来了一个老人，问：“打它干嘛？它叨（啄）人吗？”我说：“叨！叨！你刚才没看到吗？”他还问：“它叨人吗？”我提高音量：“叨！叨得还厉害呢！”他继续问：“它叨人吗？”我心头火起：“叨！不叨打它干啥？”
“它叨人吗？”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