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镜室走廊,等待着形形色色的人。
年迈无力,衰弱枯槁,术后形体发生改变。
等待在诊疗床上,任由管子伸进肠道或食道,检查有没有器质性疾病。
我坐在走廊椅子上,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尖,恍然周围的人们,仰头,只见到光线,从关闭的门窗上透过幽浮的光。
我已经三十多岁了啊!
是迫切、惋惜、忿恨、无奈,也许还有庆幸。
我一直以为自己怀抱着秘密生活,实际上小镇家家户户知根知底,我的心事在其他人看来不过是一段别人家无足轻重的往事。
我的家一直是让我尴尬的住所。住在这所房子里的人对这个家都是没有心的。
乱糟糟,灰秃秃。我在角落里,见过密麻麻昆虫下的卵,白白的一颗挨着一颗。见过硕大的灰黑的老鼠爬过地板、楼梯、台阶。看过硕鼠锋利的齿指尖啃噬,柜子留下一个个缺口。
我家里养过各种颜色的猫咪,若干只一起存活,我在各个地方,目睹猫鼠大战,一个逃一个躲,一个迫一个闪。血淋淋的胜利。
我也见过粪桶里翻滚的蛆。
没有人用心整理,到了夜晚,回到家的人都累了。
夜晚正好眠,天明又出门。
我从小到大没有一个自己固定的房间。父母热情好客,好相处。我们家会有各种各样的亲戚来我家住。我就跟着转移阵地睡觉。
初中毕业,离开家。偶尔几天从学校回到家,像个客人,凑合住几个晚上就好了。
我躺在外婆的小床上,和她一起睡。
半夜,听她摸摸索索开了床头灯,摸出一本老黄历,看了又看,她摩挲着我的脚丫子,往温暖的被里掖一掖:为什么睡了这么久,脚都还是冰的。
有一天吃饭后,听到后门响,我没开灯,摸着开了门,天上挂着又圆又大的月亮,天空是深深的蓝,门外站着三个人,齐排排。
我吓了一跳,咣一声关了门,外面响起熟悉的声音。我又开了门,是我的三个男同学,他们看着我笑,我在门口堵了半天,也没让他们进门。
小学的女生来我家麻将,成长在牌桌下,打牌是无师自通的事情。
我端了一碗水给一个女生喝。她嫌弃我家碗不干净,仔细看碗沿有一层油灰。
我心里想,有水喝不错了,我楼下拎了几个灰灰的水瓶,总算有水。我还细心挑了口好看的碗,也许不常用,也许,洗碗的人也没有用心。
我很长时间习惯了,衣服挂在阳台衣架上,没有衣服穿,上衣架现成摸一件。有时候收了一大抱抱回房间,也是不叠的,窝在一张大圈椅上,要穿了,去那里扒拉。有时候叠了,放在柜子里,没几天又乱了,因为没有人整理。
我大清早上学,漫不经心束了马尾,在上学路上被几个常玩的女生笑:你看她,头发都是打结了。谁说孩子的世界都是美好纯洁的。在小学里就有比比皆是的小团体,勾心斗角,排挤嘲笑那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更别提更大的孩子中间恶意的毁谤和虚荣的攀比。
如果,就这样下去,我可能就定性为胆小、自卑、怯懦,低自尊的灰女孩。
可是没有一个问题可以贯穿整个人生,也没有一个人生是如此单调的底色。
我初中时遇到一个美丽、单纯、热情的姑娘。我们家住的相近,一起上学,结伴放学路,一起玩。
有时候她来我家住,楼板下是喧嚣的麻将声,抱怨声,电视声。麻将桌上,大人像打了鸡血,可以彻夜不眠。
而我们俩照样躺在床上聊心事。
这是我第一个朋友,长大后拥有的第一份真正的友谊。平等的友好。
与任何外部条件无关,只关乎,你与我,而我们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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