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红楼已经是挺久以前的事了,想过找时间重读却也总腾不出空来,毕竟有趣的书太多了。只是最近老师讲课老是提起红楼,于是便回去有一搭没一搭的看了几回,这一看不打紧,简直要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读了本假书,怎么黛玉不似我记忆中那般不食人间烟火,整日伤春悲秋?怎么宝钗不似大家说的那般圆滑心机,八面玲珑?怎么钗黛不似书上写的那般水火不容,相看两厌?乱了乱了,害得我不得不回去老老实实的读一遍,这一次重读倒像是第一次真正地读红楼...
之前读红楼,不过十三四岁,只读到了宝黛钗三个人的爱恨纠葛,只读到了大观园的热闹繁华,只读到了些儿女情长,便觉得自己读透了红楼,动不动就和人夸夸其谈。如今再读,却是思绪翻涌,想写什么却又觉得无从下笔,生怕自己的文字太浅薄,大有可能是写不出其中一味的。
我看书算不上快,这一遍的红楼还没有读完,因为要写这篇文章,就跳着看了想要写的几回。
先说宝钗,大概是因为年少时候读的不少杂志书刊都喜欢褒黛贬钗,所以我一向是不怎么喜欢宝钗的,觉得她不如黛玉那般至情至性,冷冰冰的似个假人。可偏偏顾城称她“任是无情也动人”,让人十分好奇宝姐姐是怎么样一种动人法?
顾城写薛宝钗时说“实际上她是最早悟到这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人了。”贾老太太带刘姥姥参观众人房间,到了蘅芜苑却发现宝钗的房间似雪洞般,一片雪白,什么都没有,有人说宝钗故意压抑自己的个性,是有意为之,我倒不以为然,如王熙凤所说她并不是得不来这些东西,她是打心底里不在乎这些的,所以顾城说她是“天然生性空无的人,并不在“找”和“执”中参透看破。她一件件事都做的合适,是因为并无所求。”,虽然我认为至少宝钗在选妃一事中表现出来的并非是顾城所写的那么无欲无求,但也不可否认大部分时间宝钗是游离于众人之外的,她的通透豁达也绝不是所谓的圆滑一词可以模糊的。
再说黛玉,上学时候老师一遍遍让我们背黛玉葬花,让我们背她的“多愁善感”“心思细腻”“孤苦无依”,久而久之好像林妹妹就只剩下耍性子焚诗稿剪香囊的“哭哭啼啼”的小女子形象,其实就像读了神雕侠侣之后会发现,金庸笔下的小龙女并不是一个如世人所传的冷如冰霜,无趣乏味的花瓶,曹公的林黛玉也绝不是只会伤春悲秋,顾影自怜的怨妇,相反,她们都很可爱,甚至对我而言还很萌,小龙女的天真直率,林妹妹的毒舌娇俏 ,读了之后都让人格外欢喜。她们都不是大众刻板印象中的“不食人间烟火”,金庸先生对读者瞧不见小龙女的可爱之处颇有怨念,曹公想必也会有此恨吧。
相较之下,黛玉反倒比宝钗更多了些烟火气呢,毕竟林妹妹是有些小性儿的,不仅情急之下说过“放屁”,素日还喜欢打趣其他人,曾打趣刘姥姥是母蝗虫,打趣湘云“二哥哥”念成“爱哥哥”,甚至生气时候也会吐槽毒舌,更是经常会因为宝玉吃醋怄气,像极了世俗烟火里的普通小儿女。有时候会觉得宝钗对于世俗是不屑一顾的,所以她不计较,所以她才能永远大方得体面面俱到,所以说宝钗近佛,而黛玉似人。
至于钗黛,通俗的想法,都是把钗黛放在对立面,将二者割裂开来评其好坏,其实读完书就知道,钗黛是非常相似的,对人情世事都看得很清楚,不同的是一个是清醒的反抗,一个是清醒的接受,你压根分不出二者孰优孰劣,毕竟曹公可是将二人的判词都连在了一起。
我十分不赞同把钗黛当做情敌的说法,简直是荒唐,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大概也只读过几本街角书摊上买的书评吧。宝钗是个心气很高的人,从她作的诗读的书就看得出来,她是看不上那些家长里短,儿女情长的。其实宝钗是能欣赏宝玉的优点的,但是由于总体水平比宝玉高,打心底是有点瞧不上他的言行的。对于生性淡薄的宝钗而言,黛玉要比宝玉重要的多,金兰语事件之后黛玉放下了对宝钗的成见,宝钗也开始喜欢黛玉,之前宝钗对谁都好,但是也没对黛玉有什么特别,但是这之后给黛玉捧哏,给黛玉讲笑话做注脚,黛玉生病哄吃药的人就都变成她了,她俩还总爱挤在一起坐。
在这之前,我们很难从宝钗的言行里推断她进贾府之前的日子是怎么样,但打这之后,在宝钗和黛玉的交流中是可以窥见几分的。比如她发现黛玉看西厢记,在那个时候西厢记可是相当于小黄书呀,她非但没有如往日对宝玉一样训导,反倒给黛玉讲道理,还和黛玉回忆说她七八岁时,家里兄弟姐妹多,书也多,大家一起看西厢记的经历...她在分享她家道没有败落,人丁兴旺,没准父亲尚在的时候她的生活,假设她家道没有败落,自己也被宠爱被保护,那么她现在是不是像黛玉这样,爱说爱笑,和喜欢的人使性子,想哭就哭?也许黛玉让她看到了自己的另一个可能,也许那个时候的宝钗就是如今的黛玉。这是一件让人莫名悲哀的猜测,宝钗温厚宽和,黛玉直白锐利,宝钗性情淡薄,黛玉善良热情,若是黛玉便是年幼的宝钗倒也让人唏嘘,毕竟曾经的宝钗也爱读西厢记,情情爱爱,岂不热闹?可如今的宝钗却欣赏寄生草,来去无牵挂。
读完整本红楼,我还是不大能理解宝玉的存在,索性就不谈了。不过我最近看到过一个对于红楼的评价,觉得角度很是新奇,也让人读来感慨,这里想贴一下:“宝玉是个痴情种子,他盛赞女儿家是“水做的骨肉”,是极为清爽干净的。
黛玉,宝钗,晴雯,袭人,等等。
看看红楼整本书,除却那些个姑娘奶奶不谈,有名字的,均是没有出嫁的丫鬟,一旦出嫁了
就变成“鱼眼睛”了,再也不是“珍珠”了。
鱼眼睛是不配有名字的。
只是宝玉知否,他极厌恶的李嬷嬷,各色婆子媳妇等人,焉知当年不也是袭人晴雯之流的好女孩儿?
曾记得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时候,谈起曾经见过年轻时候的王夫人,是“极为爽利的一个人物”,读时无甚感觉,掩卷却觉悲伤,王夫人年轻时大抵和探春一样,有着爽快的性子,也是个爱恨分明的人物,然后呢。
成了“锯了嘴的葫芦”“泥胎做的菩萨”。木讷,少言,当然还可以说是个恶毒的人。
时也?命也?悲乎?
除开姑娘们不谈,书中也曾说道,贾政年轻时候也是个“诗酒放荡”的人物,熟悉么?
能和那个痛打宝玉,畏畏缩缩的“假正”联系起来么?
瞧瞧。
一切仿佛都是一个无解的轮回。
读了很多遍红楼梦,也读过很多衍生的各种东西,我始终觉得,这就是部悲剧,不仅仅是所谓的封建时代的悲剧,而是不管重来多少次,开再大的金手指,也无法避免的悲剧。
宁荣不衰败,不抄家又如何?
晴雯袭人会不会也变成李嬷嬷?黛玉宝钗会不会也被磨成了王夫人?宝玉会不会也变成了贾政?
那么在下一代,会不会又有宝黛钗,会不会又有晴雯麝月袭人?
这个时候,珍珠是谁,鱼眼睛又是谁?”
其实本来想写金瓶梅的,但金瓶梅我至今还读不通透,于是作罢,私以为金瓶梅的真实度是要高于红楼的,尤其是李瓶儿将死的时候,兰陵笑笑生把生死描写的太过真实,那种死亡的孤独,读来让人悲切又无力。红楼若是一梦,尚可惊醒,那金瓶梅就是生活本身,只有硬生生体会的份儿,断不能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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