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别看完（十四）

千万别看完（十四）

早晨的阳光照耀下来，孟威诺的河面透着点点金光。我顺着河边和一群孩子们一起步行到了学校。校长是个有些痀瘘了的黝黑中年男人，我向他说明了我的来意。

“那几个中国志愿者我记得，带来了很多物品，你看这些学生的书包，都是他们送的。”边说边指了指放在地上的书包。

“那你见过他吗？”我又拿出了丁寰的照片。

校长把眼镜支在眼前，异常认真的观察，“见过，他给我们这的学生教过两节英语课，绝对不会记错。就是他。”说完还拍了拍胸脯。

“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前天，啊不，大前天。”

“你知道他们去哪了吗？好好想想，这个对我很重要。”

“好像是万荣，他们跟我这样说的，说要把物资继续送过去，真是好心人啊。你是他什么人啊？”

“他是我爱人。”

本以为在这样经济贫瘠思想落后的地区，会难以接受。但是反而单纯原始的生活，会让人更加懂得爱的意义。校长听后给了我很鼓励的笑容也表示希望我也能留下来讲两天课，这里的孩子教育资源非常的匮乏，但是我还是拒绝了，不过依然表示等我找到丁寰会再来。

即使这样，校长给我倒了一碗酒，说这是他们迎接外地贵客的时候才会拿出来招待的。我舔了一下，太烈了，我根本喝不下去，但是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我还是憋着气咽下了小小的一口。

万荣是一个小城，许多中国人称之为“小桂林”，我对它的认知只停留在这是一个毒品泛滥的出了名的城市。这里有一座座巍然耸立的山峰，静谧的南松河，神奇的喀斯特地形，千奇百怪的岩洞。以及附近山清水秀民风纯朴的传统村庄。

从朗勃万邦到万荣要坐八个小时左右的大巴车，依然是一个废弃车，这车的破旧程度甚至让我怀疑这个国家到底有没有年检这回事，因为这还是我第一次坐“没有玻璃的车窗的车”，只有发锈的铁框。这样一个颤颤巍巍的老爷车，下面依然塞满了各种货物，这也是货车兼客车物尽其用了。车上基本都是背包客，很多黑人背着比自己都要高上一头的旅行包。

窗外阵阵吹进来热浪，温度大约有45摄氏度，车没车外没有区别，我抱着包昏昏欲睡又热的想吐。旁座是个广东男孩，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说着典型的粤语式国语。

凌晨3点钟左右的时候，我们在一个休息站下车透风。其实只是一个蜿蜒山路半山坡的一个小卖店，我买了一包本地烟，广东人说想上厕所，我指了指山里面示意让他去里面解决。我帮他背着包，他站在那方便，还有些胆小地问会不会有蛇或者野兽之类的咬人。让我们生气的是，当我们俩从树丛中走出来的时候，大巴车早已竟不见了踪影。真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司机，开车的时候难道不会数下人数吗，他明明亲眼看着我们下车的，而且我的大背包还在车上。广东人一直脾气暴躁的踢石头骂街。更让我们沮丧的是，到了老挝之后这里落后的电能我的手机已经很多天都是关机的状态了，我们向小卖店老板打听下一班车的时间，他说早晨7点钟左右。我和广东人一人找了个大石头坐在上面，一边打蚊子，一边等天亮。

终于在将近八点钟的时候我们等到了一辆开往万荣的大巴车，我们拦截了向司机说明缘由，车厢非常拥挤，我直接坐在了司机脚下，靠在角落睡着了。到达万荣之后，广东人跟我说了再见后就匆忙跑远了，我跟他始终没有什么言语交流，我甚至不知道他来老挝的原因。人和人之间就是这样，有些人来了又去，有些人去而复返，有些人近在咫尺，有些人远在天涯，有些人一路同行，还是会在某个路口分开。

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很多天没有给家人打过电话，我找到了一个公用电话，老挝的街头所有店铺几乎都有公用电话的业务。美琳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美琳，是我。”

“哥，你在哪？打了你手机很多次都不通。”

“没事，这里信号不好，你还好吗？”

“哥，你快点回来吧，爸爸出事了......”美琳的声音有点哽咽。

我回到上海赶到医院的时候，妈妈不在，美琳也不在，只有李多杭坐在椅子上趴在床边睡觉。我先去了医生办公室，医生说爸爸因为高血压加上长期工作劳累，压力大，突然一边身子使不上劲，摔在了地上才被路人送到了医院。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康复的程度还要看患者的身体情况。

回到病房的时候李多杭已经醒了，爸爸脸色发青，鼻子和嘴巴都又点向右边歪，还半张着嘴，嘴角挂着口水。样子看起来非常的滑稽，但是我却一点都笑不起来。爸爸看了看我，试图动了动嘴唇，但是已经说不出话了，我非常想哭，只能扭过身。李多杭揽着我的肩膀把我拉出病房，他看起来也瘦了，眼袋和黑眼圈都非常明显，但是他还是那副只会傻笑的德行，无论什么时候。

“你还好吗？”他递了根烟给我。

“还好，只是现在有点难受，不是，是非常难受，谢谢你照顾我爸。”我不知道说什么，但是心里早已经翻江倒海，泪如泉涌。

李多杭拍了拍我的肩膀，“现在你回来了，我们两个就可以轮班了。你也好多抽时间陪陪阿姨。丁寰，怎么样了？”

“我满怀希望的去找他，我以为我一定能找到他。但是回来的航班上我突然想明白了，我们的交汇之处，只有那个时间段。一旦错过了，就只能等来生了。”我顿了顿，又继续说，“但是还不知道有没有来生，有时候人想通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不说这个了，现在我就是要好好照顾我爸爸，不想别的。”

我每天负责晚上，李多杭负责白天。我从来没有想到李多杭这种糙小子会有这么细腻的一面，他每过一会就会帮我爸爸擦口水，小心的喂水喝，每天会定时给病人擦身子，把所有药名和药量，服用方法挤在本上。我想我欠他的兄弟情谊这辈子是还不清了。

又过去了几个月，爸爸的症状已经明显好转，已经可以开始说简单的话了，医生也同意出院了，只是还不能下地行走，妈妈的情绪也好了很多。我也要准备开学了。生活一切一切都回归了轨道，我已经不想再去找苏丁寰了，我突然像丁寰一样相信了命运也相信了缘分， 也许冥冥之中一切自有注定。

我彻底从苏丁寰家中搬了出来，我的所有东西都搬了出来，什么都没有留下，也没有拿走他的任何东西，除了他最后给我留下的一封信和我的回忆。我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一室一厅，正式开始了我漫长的独居生活。我双修金融和工商管理，大学生活非常多姿多彩，但是我依然无法停止怀念旧时光。没有课的午后，我还是会穿着漏洞牛仔裤，背着双肩背，走到高中校园的那条林荫小道上，有时候也会混进学校里和那些穿着校服的学弟们打球，坐在操场边，苏丁寰曾经坐着等我的地方，一愣神就是一下午。值得我高兴的是，唐欷交了一个男朋友，我真的非常希望，比谁都希望，她能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