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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城七日 | 24-心被你划开

废城七日 | 24-心被你划开

作者: 老费 | 来源:发表于2021-09-21 17:30 被阅读0次
昨天,当她看到那俏丽女人手指上的绿松石戒指时,她知道,自己的不安兑现了。

入夜,尚晓惠躺在医院病区值班室床上,回想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恍如隔世,但周身的隐痛却时时提醒她,这一切真实的存在。

她因为白天劫持事件受到惊吓,这些天来,难得被院方安排可以修养一晚。

她在床上辗转着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在一个星空浩渺的时空里,一直在往下掉,却怎么也落不到底。

她惊恐万分,开始时坠落的速度很慢,她看见婆婆江欣向她伸出手,她想去抓,却怎么也抓不到,然后看见公公莫贤焦急的脸,她想高声去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随着速度的加快,很多相识的人,他们的面孔都只是一闪而过。就在她万念俱灰之时,丈夫莫一南从她的头顶徐徐落下,丈夫看到她很高兴,激动得手舞足蹈地跟她说着什么,但她却一句也听不到。

很快,丈夫下落的速度超过了她,慢慢的就要看不到了,她感到很难过,却又无能为力,她望着丈夫渐渐化作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脚下无尽的深渊之中。

最后,她看到那个穿着红色风衣的俏丽女人,俏丽女人也看到了她,对她咧嘴蔑视的笑起来,她很气愤,在身边摸呀摸,摸到一块漂浮过来岩石一样的硬物,作势要扔过去。

那俏丽女人吓得变了脸,泪流满面的哀求她,她心软了,想伸手拉她过来,却不曾想,那俏丽女人突然坠落下去,消失不见了。

她吃了一惊,身体一个悸动,脚踢到床帮,梦消失了。

她庆幸自己终于逃离了那个让自己疲累、困惑的梦境,却怎么也睁不开眼,她努力想起身,却怎么也起不来,她估摸自己遇到“睡眠瘫痪症”就是俗称的“鬼压床”,便不再挣扎,闭眼躺在床上,静静等待自己的身体唤醒过来。

趁着这当口,她的思绪又不能自己地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一切。

今天还是一如既往的忙,医院马上就将只接收确诊病人了,这两天都在忙着将发热和疑似病人,转移到新改建好的方舱医院去。陆陆续续腾出了一些空床位,她们护理人员的工作量也难得有了暂时缓解,但接下来全面接收确诊病人,她们又将迎来一场殊死鏖战。

早上,又坚守一夜的尚晓惠正疲惫不堪的在休息室小憩,凑巧被前来采访拍摄的市广电中心新闻频道的一行人捕捉到镜头,就顺便接受了访问。

当问到家庭、爱人时,她的心里是一团火热的。

正是她坚信着自己拥有一份忠贞的爱情,才会推动着她,在高强度的工作中,用对未来殷切期望作为动力,支撑着她走到现在。

每当她即将被劳累困苦拖垮的时候,想想丈夫温柔的目光和目光中盈盈的爱意,她就好像打了强心针一样,能硬挺着扛过一个又一个生理极限。

但当问到孩子时,她虽然轻描淡写的应付过去,却在心里不得不承认,这是她跟丈夫美好爱情之间,唯一可能留下裂痕的地方。

她们婚后一直没能顺利怀上孩子,这不光让她们夫妻俩有点失落,也让着急抱儿孙的婆婆江欣心存不满,人前人后免不了说些牢骚话。

这个病算是常见的妇科病,她的症状不足以做手术根除,只能通过一些中药加以调理。庆原地区大大小小的中医馆,有名没名的中医大夫,都差不多跑去拜访了个遍,秘方喝了一副又一副,她这肚子2年来,却没有任何反应。

看着身边同期结婚的同事密友们,一个个结婚没多久,那肚皮就一个赛一个的圆鼓起来,她却连这女人间比大小争强好胜的乐趣都享受不到,心里除了对丈夫和婆家的几分歉意,不免还有对自己不幸的深深怅然。

好在莫一南是个体贴、宽容的好丈夫,知道她心里比谁都要难过,虽然自己也为此事烦恼,却很少表露出来。

另外,让她难以启齿的是,她这个病,会引发痛经,在过夫妻生活时,会时常因为身体的压迫,出现腹痛,让她们刚刚燃起的熊熊烈火,不得不在那美妙的时刻,提前偃旗息鼓,草草收场,两人经常只能悻悻地提好裤子睡觉。

有时腹痛的厉害,能害得她弯腰捂肚,在床上满身大汗地打滚,每每丈夫都是细心安慰,悉心照顾,这份温情,真是让她深深感动。

对于丈夫,她更多的是小鸟依人式的爱慕,在个人感情上她很依赖和信任丈夫,她之前觉得她的婚姻甜的像蜜,但生不出孩子和那床蒂之欢的难言之隐,却像蜜罐缺了舀蜜的长勺,让她们无法畅快淋漓地品尝到那深处的甘甜。

为此,她在愧疚之余隐隐不安过,昨天,当她看到那俏丽女人手指上的绿松石戒指时,她知道,自己的不安兑现了。

那枚曾经象征着她跟丈夫忠贞爱情的戒指,被戴在了那个女人手上,想到这,她的心又开始滴血。

那个女人,应该叫她什么呢?可恶的小三?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或是一个骂人的脏词?但她从小所受的教育,却不允许她这样做,她此刻是多么想愤然出口啊,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把它,咽了回去。

亦或丈夫的情人?不不不,她马上摇头否决,她不能承认丈夫是那个女人的,不然她就从心里证明自己曾经失去过自己的丈夫。

好吧,就叫她俏丽女人吧!那女人即使在尚晓惠看来,也是高挑大方,性感迷人的,“应该是一个美丽的姑娘,这至少说明自己的丈夫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她甚至不觉悻悻然的承认着,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俏丽女人,让她感到深深的压迫和挫败。

即便丈夫迷恋过那俏丽女人的美色,但在生死攸关之时,丈夫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她,这让她还是有说不出来的喜悦和满足,毕竟自己战胜了那个自己都会嫉妒的女人。

可接下来,她跟丈夫将何去何从呢?丈夫会回心转意么?还是他只是一时贪玩?她摇摇头,实在是千头万绪理不清楚。

她是个善良又倔强的小女人,即使丈夫可能做了让她不堪的事情,她也怎么都恨不起来,怨不起来,她一开始觉得是伤得不够深,后来觉得其实是自己爱得太过深。

她早已掉进了自己溺爱丈夫的泥潭里,无法自拔。

昨天在事发现场,当看到受伤的丈夫在跟劫匪交涉时,她真的很担心耿直勇敢的丈夫,会不计个人安危,站出来交换人质。

所以当时,除了医护人员强烈的使命感,爱护丈夫的心,用自己换取丈夫的平安的冲动,让她勇敢的站出来,不由自主地做出了在平时连自己都无法想象的举动。

她跟劫匪对峙时,嗓子因为劳累而沙哑,不知道丈夫是怎么认出她来的,而那枚证明丈夫出轨的绿松石戒指,恰恰就是当初她们爱恋似火的见证。

就像大多数热恋中的男女都热衷给恋人赠送信物一样,陷入狂热爱恋的尚晓惠也不例外。在她和莫一南相识的第100天来临之前,她就开始用心琢磨给莫一南准备礼物的事了。

那时她刚刚工作不久,没有多余的钱买商场橱窗里漂亮的昂贵展品,思来想去,她决定自己动手制作一个礼物。

她记得上大学时,在学校所在的城市,有那种手工作坊,可以自己设计自己制作,但她在庆原这个三四线小城,转了很久也没有找到这样的工坊,就只能另辟蹊径。

她找到一家门脸挺小的纯手工饰品店,向店主说明再三,那戴着老花镜的老艺人被小姑娘的诚意打动,终于答应让她设计、制作,自己全程技术指导,给她当时的男朋友莫一南打造一枚戒指。

她早就偷偷的把他左手中指的大小量了下来,她先用银胚打出一个合适的素指环,然后在上面做出不规则的浅坑,边缘再以盘丝点缀,最后在戒面浅坑中,点上绿松石色的天然涂料,在指环的正中间,镶上一颗小小的绿松石戒面,一枚造型朴实,但独具匠心的别致指环就基本做完。

她听说绿松石不光色泽漂亮,气质高贵,还是十二月的生辰石,又是保平安的胜利之石,这送给做交巡警工作,十二月生日的男朋友莫一南再合适不过。

戒指打造好后,她又请老店主帮忙在指环内侧刻上一串数字,那是她跟莫一南相识的日期,这样,一枚世上独一无二的定情信物就大功告成。

自己辛苦准备的礼物终于完成,心满意足的她拿着它,似乎都能臆想到恋人戴上它开心的模样。事实证明莫一南得到这个信物喜出望外,一直爱不释手的佩戴着,连她们的婚戒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所以,当她看到代表着她们甜蜜爱情的信物,出现在俏丽女人的手指上时的震惊和伤心,不亚于晴天霹雳,当头一棒。

她在这短短的几天里,见证了太多的生死离别,人生苦短,她不知道要不要、该不该原谅丈夫,只知道,自己的心上,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汩汩流血。

夜不能寐的还有莫一南。

白天卡点所发生的一切,即使对他这个复员军人来说,也是始料不及,难于应付的。

他是交巡警,疫情期间除了蹲点值守,还要时常在辖区各路段机动巡逻,驾驶执勤车辆,沿路用大喇叭循环宣传防疫小常识。

今天午后巡逻结束回到卡点,刚帮忙接收完市民自发送来的饮用水和其他应急物资,就遇上一件让整个防疫卡点都如临大敌的麻烦事。

附近社区,一名集中隔离点的疑似新冠病毒感染男子,听信有隔离者在家陆续殉难的传闻,心理防线奔溃,私自逃离了隔离点。

社区出动很多人围追堵截,终于在莫一南所在的卡点,暂时堵住逃跑男子。

但那男子始终负隅顽抗,还在围堵过程中,用随身带着的玻璃保温杯把莫一南的脑袋开了瓢。

后来,男子机缘巧合地把前来看望莫一南的罗晴晴当做人质,就出现了先前的那场劫持危机。

莫一南在妻子尚晓惠站出来时,就觉得背影熟悉,再听她有些沙哑的声音,就更觉得有种天然的亲近感,他揉眼定睛一琢磨,那不是自己妻子尚晓惠,还能是谁?

他明白了,自己所在的卡点离妻子医院近,她一定是被派来执行急救任务的,他也清楚的知道,正是妻子看到自己受了伤,才会站出来替自己出头,平时的她,可是胆小如鼠。

看到妻子处境很危险,他必须尽快想办法,把她解救出来。

他趁男子发现特警营救行动,与其对峙注意力分散时,绕到男子身后准备伺机偷袭。

被劫持的罗晴晴个子高挑,虽然被身材廋弱的男子从背后挟持着,但仍有小半个脑袋露出来,再加上被情绪激动的男子扯来扯去,从莫一南所在的角度,还是能看到罗晴晴的情况,莫一南隐约觉得这个身影也很熟悉。

那会,罗晴晴被恐吓的不时发出带着哭腔的低声惊叫,偷摸站在男子身后侧面不远的莫一南,就不由在心头喊出了她的名字!

在如此凶险的处境里,竟然同时有两个跟自己息息相关的人处在危险之中,他瞬间浑身泌出冷汗,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当时他正想着,突然看见前方人群骚动大家都冲着他这边惊呼起来,随后他就察觉耳后有疾风,侧目一扫大吃一惊,刚才还停得好好的罗晴晴的车,冲着尚晓惠和罗晴晴她们所在的方向,裹挟着冷风飞快滑行下坡,眼看马上就要撞上她们。

电光火石之间,莫一南来不及细想,没有做任何犹豫,本能的飞身扑向妻子,抱着尚晓惠就地翻滚,躲过一劫。

当他救下妻子,这才想起罗晴晴的安危,在地上抬头一看,罗晴晴也已经化险为夷,正失魂落魄神情黯然地瞅着他。

他心下不觉五味杂陈,只能尴尬的将目光避向妻子,妻子却正眼神复杂地望着他呢。

而妻子尚晓惠由于惊吓和疲劳,很快昏厥过去,被送回原单位救治。

莫一南并不知道,妻子尚晓惠发现了罗晴晴手上带着他丢失的那枚爱情信物,更不会想到妻子由此推测出他跟罗晴晴的私情。

事后,莫一南给妻子发视频电话,尚晓惠挂掉没接,发来信息淡淡地告诉他自己已无大碍,让他放心,却没有问起他的伤势。

这让他大感意外,换平时关怀备至的妻子早就问寒问暖,他很不安,感到深深的惶恐。

莫一南也并不知道罗晴晴由于惊吓出血而流产,担心她会怨恨自己没去搭救她,因为不知如何面对,事后索性没去联系罗晴晴,打算冷处理先放放。

其实在罗晴晴怀孕前,他就有了逃避的念头,他开始渐渐从婚外情的疯狂中冷却和清醒过来。

与罗晴晴热恋时,他很明确自己对她爽朗大胆性格的喜爱和勾人魂魄身体的迷恋,那时他爱她爱得肆无忌惮,情真意切。

但随着这份婚外情在他心里翻江倒海,他对妻子的愧疚感也在与日俱增,慢慢沉重得让他感受不到偷情的欢愉。

他思量很久而不能自解,去网上查阅了很多相关资料,一位网友轻描淡说的一番话,让他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终于明白自己的心里一直深爱着的,其实是自己的妻子,对于罗晴晴的感情,不过是自己对妻子某方面无能为力的一种情感的映射和身体欲望的补偿罢了。

他甚至在得知罗晴晴怀孕后,想的更多的是他跟妻子尚晓惠终于不用再为没有孩子而殚心竭虑了。

他觉得很对不起罗晴晴,开始有意躲避她,希望借此疏远,淡化她对自己的感情。

但罗晴晴对他的一往情深超出了他的想象,甚至很多次都能十分准确的找到他换防的卡点,让他惊喜又苦恼不已。

他把网友那段话摘抄下来了,原文如下:

“也许大家一开始并没有那么龌龊,但时间久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人有个奇怪的特点,那就是很容易将心里话说给陌生人,而面对熟悉的朋友和家人,却总是选择沉默。

这直接造成的后果就是,两个陌生人还没聊几句却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虽然不相熟,不了解,却似乎认识了几辈子,两个人的心会很轻易被拉得很近。

一旦心被拉近,肉体还会远么?”

莫一南觉得这段话就是他跟罗晴晴相识到相恋完整心路历程的高度总结和概括。

他打定主意,迷途知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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