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中所在的学校是一所封闭式学校，四处高墙，让人束缚其中，不得自由，然而自由，才是人生当中最重要的东西。可惜的是，没有人懂得这一点，他们都像是失去灵魂一样逆来顺受地接受着这牢笼一样的管束。我却与众不同，我默默地处于这种生活中，内心无比挣扎。我的成绩是班级的倒数第一，但至少很稳定，并且这就是我真实能力的体现。我每天过着六神无主的生活，在傍晚夕阳渐渐沉落于高墙那一头，我会默默地发着呆，假如没有这高墙，我还能再送它一程，送到它淹没在地平线和月亮从另一头爬上来。
我所在的班级是我们学校最好的班级，你要知道，最好的班级里的人向来都是最习惯这种生活的人，正因如此才能游刃有余把学习搞上去，而我却是个特例。当初在分班时我鬼使神差地考了个不错的分数，然后被分在此班充当别人自信的源泉，一个人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但是在高三的某一天，班级里转学来了一个女生。当时班主任领着她推开门进入班级，随之而来的是涌进来的充满着丁达尔现象的阳光，她则唯唯诺诺地站在阳光里，被灰尘装饰的灰蒙蒙的，像是一幅素描画。班主任说，同学们，今天我们班来了一个新同学，大家欢迎。同学们鼓起了热烈的掌声，这掌声延续时间略长，是为了缩短上课时间。然后那位女同学应邀在讲台上进行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陈嘉嘉，大家叫我嘉嘉就行，来到这个重点班级，感到很荣幸，希望大家多多关照。最后在分座位的时候，由于教室前列都规划整齐，只有最后一排才有一个由于人口是基数而产生的多余的座位，于是她缓缓走过来，坐在了我的旁边，我如沐春风，说不出话来。
她看了我一眼，说，同学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叫张小龙。
她说，好的，以后有学习上的问题，请多多关照。
我说，我不一定能关照过来，你看我的座位，你就知道我的成绩啦。
她说，重点班的，肯定都厉害啊，怎么会关照不过来呢。
我只好无奈地表示，我可是班级倒数第一啊。
她痴痴地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班主任一个粉笔砸过来，骂道，张小龙，别说话，别打扰新同学学习，好好听课。
我惊讶于班主任的准星，居然不偏不倚地砸在嘉嘉的身体上，只不过这一幕倒没有人看清，只有我和嘉嘉在一旁心知肚明，我强忍住不笑，嘉嘉则表示莫名的尬尴。
总而言之，嘉嘉长得还可以，要是长得不行，我也不会如沐春风了。这引起了班级一些男同学内心的骚动，这就意味着，他们觉得她长得也还可以。之后的某一天，一个男同学找我，请求晚自习时和我换个座位，他想和嘉嘉坐在一起，以讨论题目和学习心得。我和这个同学关系还不错，就答应下来。
当天晚上，我看完傍晚的夕阳后故意迟迟不归，我要在一天中最自由的时间来感受自由。当我再次回到班级的时候，那个男同学已经坐在我的位置上。他和嘉嘉并排而坐，却都默不作声地看着书，像是旁若无人。我只好坐到那同学的座位，拿出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看起来，心神不定。他的位置在我前面一点，因为他的成绩比我好一点，旁边是一个带着浑厚眼镜的胖胖的女生。她说，你怎么坐到这里来了？你可别打扰我学习啊。我连忙点头称是，内心充满鄙视。这个晚上出奇的漫长，让我百无聊赖，以至于我不得不回头看向同学和嘉嘉来打发时光，而旁边的胖子又抱怨道，你别动来动去好不好。于是我只好一动不动地发呆，看着这白寥寥的灯光，眼神模糊。
久违的铃声终于想起，我一跃而起，一脚踩在胖子的桌子上，跳了出去，对我而言，这就是自由。胖子追上来给了我一拳，说，讨厌，以后别来了。这一幕恰好被后面的同学和嘉嘉看到，彼此无言。对我来说，重新获得自由，宁愿承受那个胖子十拳，话句话说，我宁愿承受十拳，也不愿意再去那个位置了。我走到自己位置上，把同学叫出来道明意图，纵使他很不情愿到让我于心不忍，我也有无懈可击的理由了——你的同桌不让我坐那个位置，没办法，节哀顺变。
我们当时的晚自习分为两节课，再次上课的时候，我充满怜悯地目送同学回到自己座位，并且看到胖子那欣喜的目光，让我觉得其中必有奸情。嘉嘉在我旁边一副闷闷不乐的神情，我关怀备至地问，你怎么了？
她不说话，像是一种无言的愤怒和反抗。
我又问了一句，你怎么了？是那个同学惹你不开心了吗？
她缓缓开口，并不是他，而是你，你为什么要和他换座位？
我思索片刻，说，他的成绩比我好一点，我想他可以关照一下你的学习呢。
她说，我刚来，你怎么知道我学习成绩差，需要他关照？
我心想，难道她是个学霸，于是问，好吧，我不知道，我错了。
她给了我一个怀疑的眼神，说，你是不是喜欢那个胖子？主动换座位其实是去亲近她是吧？难怪你下课的时候被她打了一拳还那么高兴，心里是不是都甜蜜死了？
我惊讶不已，连忙驳斥了她的看法。
最后她说，以后不许和别人换座位了。
之后的晚自习，我们在一片宁静与祥和中安然度过，与之前的相比，这简直自由无比。我在这里跟你说这些，你可能以为我跟你说的是同桌的你的故事吧，好吧，它就是个同桌的你的故事，但我希望你能听下去。
晚自习过后，我们理应回宿舍睡觉。男生的宿舍是一片臭味熏天的景致，成分复杂，包括臭袜子，方便面，以及一些精液的混杂，所以我一向回去很迟。我一个人待在宿舍楼下不远处的几个孤寂的双杠上看着满天繁星，像康德一样敬畏着夜空，思索心中的道德。某一天晚上，嘉嘉问我，晚上可以出去吗？
我说，不可以，这是封闭学校，两个星期只能出去一次。
她失望不已，说，一点自由都没有，我不想回宿舍。
我问，为什么？不喜欢室友？
她说，不是，只是我不喜欢那样的环境，我受不了那叽叽喳喳的声音，尖锐刺耳，持续不断，像唐僧一样，我不想那么早回去，我想我回去的时候，就正好睡觉，这样可以少忍受一点。
我说，看来你也是与众不同的人，和我一样。
她说，你也是吗？那你怎么办？
我说，宿舍楼下不远处有一个锻炼身体的地方，只不过晚上没人去，我就去那双杠上坐着看星星。
她惊奇不已，看星星？我看行，带我一起去吧。
我答应下来，说好的。
晚自习后，同学们纷纷收拾东西准备离去，只有我和嘉嘉依旧不为所动，乍看上去容易让人以为我们学习忘我无法自拔。等到人都走之后，我们才开始出发。我们走在朦朦胧胧的路上，偶尔能看到几对鬼鬼祟祟的男女在阴暗里活动。接着就来到那个黑暗偏僻的双杠旁，我纵身一跃，跳了上去。嘉嘉见状，也艰难地爬了上来。
我说，这里有点黑，你怕吗？
嘉嘉说，怕，我怕摔下去。
我说，不是说这个啦，我说这里黑，没人，你会感到害怕吗？
她说，哦，这倒不怕，你看天上不是有那么多星星嘛，并且还有你啊。
我说，好的，我不仅看星星，我还看夕阳，每天都看。
她笑着说，原来你是这样的人，跟我一样，也是这么与众不同。
我说，哦？那你是什么样的人？
她说，我呀，我就是和你一样的人啊，我们像极了。
我腼腆的低下头，泛起青少年的害羞，我想她应该看不到我脸上的表情，那就好。
你觉得自由是什么？嘉嘉睁着大眼睛望着我，尽管周围黑暗，但是我还是能看到那清澈的目光。
我抬起头，面对这个问题，我说，对我来说，我觉得，自由就是傍晚看夕阳的时候能够看到它落于美好的云霞中，而不是冰冷的高墙上；晚上面对星空的时候，可以搭个帐篷，枕着星光入睡，那就自由了。
嘉嘉若有所思地说，你说的真有诗意，像一个诗人，你把这句话写到作文里，准能得到老师的夸奖。可是对于自由，我觉得这还不够，我觉得总缺少什么。
我好奇地问，缺少什么？
她说，总是缺少一个什么，但是我不告诉你，你自己想。
从此之后，我们每天晚上都来这里，看着寥寥星光。如果长久下去，我觉得我们就能建立起一种难能可贵的伟大友谊，然后事实也正是如此。你知道的，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这种高墙里的生活实在无趣，难以习惯，殊死挣扎，我靠着洁身自好的心境在傍晚的夕阳和夜晚的星光下寻找着寄托，尽管微不足道但聊胜于无。随后嘉嘉成为我的同桌，并且与我产生亲密的友谊，她还说我和她是一样的人，至于这一点，我之后还有一个新的体会。
在临近的一次考试后，嘉嘉勇夺桂冠，成为新的班级第一，当然，这是倒数的。通常来说，一个新同学来到班级后总是受大家关注的，在我们这个班级，最关注的还是你的成绩。假如你成绩好，就是个好学生，受人欢迎，常被人借笔记；假如你成绩差，像我一样，就会在同学的座位上被那个胖子所讨厌。说到这一点，我突然明白一件事，原来我还是一个被人讨厌的人，我也讨厌这样的生活，那两者底有什么关系？孰前孰后？我懒得分析，你也不必好奇，听故事就好了。
考完试后就会迎来了一个班会，班主任分析成绩什么的。这种活动最能让那些考得好的人激动人心，而那些考得差的人，简直如坐针毡，一分钟都不想待下去，当然前提是这些人有强烈的自尊心，像我这样无所谓的就不算了。班主任还在上面兴致激昂地讲着，我就忍不住问了旁边的嘉嘉，你怎么考得比我还差？
嘉嘉给我一个调皮的表情，说，我都说了我和你是一样的人嘛，都是成绩很差啊。
我说，好吧，可是怎么能比我还差？
她说，我以前就在普通班级的，转学来到这个学校的重点班，当然比不上你们这些聪明孩子。
我无言以对了一会后，说，这下惨了，班主任肯定要找我算账，他肯定会说，是我把你影响成倒数第一的，不过你抢了我的第一，我还有点不习惯。
嘉嘉在旁边不屑一顾地说，他说就让他说呗，如果你不习惯，那你下次再考差一点好了，大不了我考倒数第二呗。
而我心里想，我的成绩，还有下降的空间了吗？看来还有一个名次。
嘉嘉又补充道，对了，这样的话，你就要辅导我的学习了，让我进步点才能成为第二。
我荒诞地点了点头。
不出所料，班主任还是把我和嘉嘉找到办公室了，他看我的眼神充满着凶神恶煞，看嘉嘉的时候又满目慈爱，让我觉得匪夷所思。
他说，张小龙，你这次不错嘛，成绩还进步了一名，要不要我表扬你？
我战战兢兢地说，老师，不要表扬，我习惯接受批评，不习惯接受表扬。
不料他说，你还真以为我会表扬你啊？想得到挺美。
好吧，我确实难以揣度老师的想法，只好低着头不发一言仍凭发落。
接着他温柔地说，嘉嘉同学，你这次考得不太理想啊，是不是周围没有好的同学辅导你？或者是这个张小龙影响了你的学习？没关系，一次考试没发挥好也没事，我等会给你换个座位，换到好学生旁边，这样就会好一点了。
嘉嘉忙说，不是，老师，我不想换座位，这次没考好，是我底子比较差，张同学已经非常帮助我的学习了，可能是我刚来还没适应坏境吧，以后就会好了。
班主任还是坚持道，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别说了，还是得要给你换个座位，你们先回去吧。
回去之后，我们等候着接下来的变动。在我们班级，每个人都知道了，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坐在一起，这非常般配，非常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并且非常让人满意。我估计这个班级是没有人愿意和我坐一起的，进而得知，可能同样没有人愿意和嘉嘉坐一起，除了那几个猥琐的男同学，只不过，他们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于是我们的等待渐渐不得而终，这其实更折磨人，我们还是坐在一起，在这等待过程中，我们非常伤感地互诉衷肠。
嘉嘉说，我是不会离开这个座位的，在这里我才自由。
我问，为什么？
她说，你知道自由是什么吗？自由是一种合适，一种恰如其分，就好像，鸟儿与天空是合适的，花儿与春天是合适的，懒洋洋的小猫咪与午后惬意的阳光是合适的，只有这样，他们才是自由的。
我惊呼道，哇，嘉嘉，你才是诗人，你把这句话写到作文里，语文老师绝不敢相信你是倒数第一。
嘉嘉补充道，还没说完呢，我与这个座位是合适的，只有在这里我才自由。
我说，好吧，那你就在这里吧，不许走了。
嘉嘉说，嗯，不走，打死我都不走，除非剥夺我的自由。
最后的结果也如我们所愿，我们没有分开，我从嘉嘉那里得知的情况是这样的：班主任找过许多成绩好的同学谈论换位置的事情，每个人都表现出讳莫如深的态度，他们都不愿意和嘉嘉坐，可能觉得她是红颜祸水，更不愿意和我坐，理由不言自明。他们从心底里对我们的讨厌之情，实在太让我们喜欢了，因为这样我们就可以永不会分离。
小王，你永远都不知道，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孤独了，因为我有了朋友，真正的朋友，并且我觉得自由了。你知道自由是什么吗？这不重要，你听我说，我当时以为，自由就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有了嘉嘉以后，我每天想做的事情就是和嘉嘉在一起，并且这些我都能轻而易举地做到，你想想看，这是多么大的自由啊！
之后到了一个可以休息回家的周末，对于这种难得的周末，我每次都会回家，理由很简单，我就是要穿过这堵高墙，穿梭在一个个路灯之下，感受着全新的阳光和空气。这个座县城非常之破败不堪，可是谁叫它在这座高墙外面，以至于让我止不住地喜欢。那个周五下午，我和嘉嘉都显得非常兴奋，因为我们将要离开这个不自由的地方，前往更自由的天地。嘉嘉问我，你直接回家吗？
我说，我想逛逛，你呢？
嘉嘉用一副憧憬的目光看着我，说，我也想呢，带我一起逛吧。
我欣喜地答应下来。
放学后，面对轰轰烈烈蜂拥而出的人群，我们依旧不为所动，那样子看上去虚伪至极，好像思绪还停留在课堂中，其实不然，我们等到人都走完之后，才开始出发。我们兴致勃勃地来到这五光十色的大街上，看人来车往，流光变换。
嘉嘉感慨道，外面比学校里好多了。
我说，是啊，等到高考过后，我们就属于外面了。
嘉嘉看着我说，可是外面那么大，会走丢吗？
我说，嘉嘉，不会的，我们在外面里面，永远不会走丢。
随后，我们去吃了又咸又辣的鸭血粉丝，去路边的盗版书摊驻足看书，又去了和平广场看别人跳舞，最后夜深了，我们竟然不知归宿。我问，嘉嘉，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家。
嘉嘉用迷茫的眼睛看着我，撅着嘴说，我在这里没有家，只有学校的宿舍。
我大惊失色，说，哎呀，这样啊，那我送你回学校吧。
嘉嘉一脸不悦，说，不想回去，不想听到她们叽叽喳喳的叫声。
我思忖片刻，说，那你去我家吧。
嘉嘉问道，你爸妈在家吗？他们肯定会打你的。
我说，不会的，他们知道我从小就没有朋友，所以一直希望我带朋友来家里玩，可是我一次都没带，这次好不容易带回来一个，他们准高兴不已。
嘉嘉说，真的吗？那好吧。
我们来到家中，跟爸妈道明情况后，爸妈对此非常地热情，从他们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们太喜欢嘉嘉了。最后嘉嘉住在我的房间，我则睡在刚收拾好的客房。我把嘉嘉安置好后准备回房睡觉，嘉嘉叫停了我，她说，我们会分离吗？
我看着她，说，不会，我们不会分离。
不过多久，我们感受到更为严肃紧张的高考压力。那时候我和嘉嘉的成绩傲居倒数第一第二。在我看来，这个班级分为两个世界，一个是我和嘉嘉怡然自得的二人世界，另一个是除我们两人之外的争得头破血流的随波逐流的世界。这可以看出，我是一个摒弃名利洁身自好的人，我也一度引以为豪。可是在某一天，嘉嘉对我说，我们好好学习吧，我们不要做倒数第一和第二了。
我非常惊讶，问道，怎么了？这样不好吗？
嘉嘉说，这样也好，可是如果我们做正数第一第二，不是更好吗？
说真的，我快笑掉大牙了，以我的能力，能成为正数第一或第二？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我认为我之所以保持倒数第一的名次，不是因为我自甘堕落，而是我的能力只能如此，这才是关键。
嘉嘉说，不，你可以激发你的潜能。
我说，嘉嘉，那你呢？我的潜台词是，我可爱的小嘉嘉啊，你也是倒数第一啊，你怎么能考到正数第一呢？当然，我绝没有歧视的意思，我只是作合理的分析。
嘉嘉理直气壮地说，我可以激发我的潜能，你呢？
我说，我估计激发不了，或许你可以激发我的潜能。
嘉嘉好奇地问，怎样激发？无论怎样激发，我都愿意。
我摸摸她的头说，开玩笑啦。
话虽如此，我们学习却更加刻苦起来。嘉嘉每日都要检查我的作业以及背书，我也能接受，互相进步嘛，可是这在嘉嘉口中却是教学相长。我好奇，谁是教谁是学，她说当然她是教我是学了，我心想你才是倒数第一好吗？
直到一次月考后，我们的成绩从倒数第一二前进到倒数第五六。嘉嘉当时特别高兴，她兴奋地说，你看，那看，有效果了，你的潜能被我激发出来了。我只是笑笑，当我看到嘉嘉笑得时候，就特别开心。不仅如此，在之后的考试里，我们的成绩逐渐上升，终于上升到倒数和正数都差不多的名次。
高考轰轰烈烈地来了，我们毕业了。小王，接下来跟你揭晓一个惊天动地的事实，嘉嘉考了全班第一，是正数的，不是倒数。这个事实一度让我们整个班级接受不了，尤其是那个向来考第一的家伙，有人说他曾在厕所里偷偷流下泪水，因为第一能拿到学校一万块钱的奖励。第二个接受不了的人便是我，那天我找到嘉嘉，便问，为什么你平常都和我考得差不多，这次却这么好？
嘉嘉笑着说，因为我太清楚你的成绩啦，然后就故意考个和你差不多的。
我说，为什么要这样做？
嘉嘉说，我想让你知道，我和你是一样的人，一类的人，这样的话，我们在一起就显得特别合适，你知道的，合适的才是自由的。
我陷入沉默，那是暑假临别前的最后一晚，我们走在天街夜色凉如水的路上，嘉嘉穿着清纯可爱的连衣裙，她突然伤感地说，我要回家了，另一个城市，我的学校也在另一个城市，你以后会来找我吗？
离别潇潇的伤感感染了我，我说，会的，我们不是说过，永远都不分离。
嘉嘉说，嗯，你要说话算数的。
接着，嘉嘉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送给我，是王小波的《黄金时代》，她说，可好看了。
这本书我只看了几页，便放在家中，上大学又忘记带，有一天在图书馆看到此书，便匆匆看完。
之后，我们步入大学生活，嘉嘉则在另一所城市的重点大学。你别说，高中的时候大家是同学，彼此坐在一个座位上享受同一片阳光和空气，大学可就不一样了，我这里是晴天，她那里是下雨，连阳光都不一样，空气就别谈了。说真的，这种距离不是能够轻易跨越的。她陪伴了我高中最艰难和最快乐的时光，以至于我经常怀恋。
我们曾说过不会分离，可是现在却分居两地。这说明了，年轻时候的话都太轻，风一吹就飘远了，远了就难以相见。既然如此，只好如此了，我们还要开始新的大学生活。那个时候每个人都挺憧憬大学时光的吧，和高中天壤之别，轻松快乐，无忧无虑。这让我一度无所适从，我像是六神无主的猫，每天不知道干什么。但我是自由的，我觉得，不知道干什么，不是不能干什么，所以这并不妨碍自由。就这样，我被这虚假的自由冲昏了头脑，我忘了嘉嘉所说的自由的含义了。
自由是一种合适，一种恰如其分，就好像，鸟儿与天空是合适的，花儿与春天是合适的，懒洋洋的小猫咪与午后惬意的阳光是合适的，只有这样，他们才是自由的。我再次重申这句话，不要嫌我啰嗦，这是我这半生中得到的最重要的信念。
我迷失在这虚无的自由中，忘记了嘉嘉，随后，我开始了恋爱，开始了迈出人生的第一步，第二步，第无数步。我大学时期的爱情不足为道。但是有一件事要说，当年嘉嘉问我会不会去找她，我说会，我们不会分离，可是，我从来没有去过她的城市找她。
嘉嘉在得知我恋爱后曾表示十分的祝福，她在电话里欢快地说道：快，快，跟我说说你女朋友，我可好奇了。
我胡言乱语说了一大堆，现在已经忘却，只不过嘉嘉最后说，她这么适合你，你可要好好待她，祝你们永不分离。
两年后，我和女朋友分手，一度悲痛欲绝。那时候我天天在家无所事事，有一天突然翻到嘉嘉曾经送给我的那本《黄金时代》，在地久天长那篇小说中的空白地方，写满了嘉嘉的字：
对不起，对不起，我还是放弃了你，我花了那么长时间来成为像你一样的人，最后还是迫于父母的压力选择了另一座城市的学校。我多想和你待在一个城市，一个学校，这样就不会分离了。接下来的四年太孤寂，太漫长，我不能要求你和我在一起了，你会来找我吗？我不知道，我会等满这四年，四年后，我会在原地等你，再也不分离了。
这个时候我泪流不止，当我在大学里迈出越来越多的步伐的时候，原来嘉嘉还在原地等待。我想起高中的时候和嘉嘉在一起那纯洁无暇自由快乐的时光，我和她在最后一排呆呆地看着夕阳落于高墙上，桌子上放着倒数第一第二的试卷，以及在夜晚星空下坐在双杠上，说永不分离。
那一页的纸张被我浸满泪水，然后趴在桌子上睡去，醒来以后，我在想，嘉嘉现在在哪？我已经把嘉嘉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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