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是岸【The moment 02】

师兄，别走！

不，不找到师父，我誓不回头！

师兄走的时候只留下这样一句话，说完这句话，他就像一阵风一样，转眼消失在了我的面前，我连伤感都没来得及伤感一下。

介绍一下背景，我师父是血煞的血主，开煞几百年来唯一的穷鬼。要知道我门那可是天下闻名的杀手组织，一命值千金！然而，不知怎的，传到我师父手上，一切都变了样儿。我们很少杀人，偶尔接个活，还不怎么挣钱。虽然我对杀手这行没什么职业素养，更没有什么事业心，可我的师兄们可是立志要成为人中血魔，当世富豪的啊，所以他们都很郁闷，慢慢的我门里的人就越走越少，越走越少，最后就剩我和大师兄了。后来，我们已经没有生意上门了，本来师父想要饭来着，结果丐帮帮主嫌弃我门门声不好，说什么丐帮再不济，那也是名满天下的君子大帮，物质上虽贫穷，但精神上富足，断不能与我们这等杀人狂魔为伍，传出去有损颜面。亏得我师父已经饿得顾不上要脸了，乐乐呵呵吃了丐帮请的一餐好饭，然后就带着我和师兄两个进了大山。师父说的好，酒香不怕巷子深，咱在这里养精蓄锐，修养生息，保不齐就有慕名而来的金主愿意花大钱请我们去杀人，所以，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我其实没什么意见，我本就是穷苦出身，还在娘怀里的时候就跟着爹娘在田埂上爬，会走的时候就跟着猎狗在山上跑，对于我来说，进山就跟回家一样。可师兄不一样，他出身名门，世家子弟，虽说家道中落，到底人家剩下了那层脸皮，所以他就一直郁郁寡欢，不得欢颜。

本来我们在这过得好好的，白天我和师兄去打猎，我师父去开荒，晚上一起侃侃大山，吹吹牛皮。可偏偏我师父这辈子哪句话都没说准过，就那句没准就有金主找上门的话让他说着了，就在大雪封山的前一天，有人夜里找上门来，进屋就放了两根金条在桌上，真是三月没吃肉，看着耗子都觉得香，此时此刻的我们恨不得眼珠子都掉那上面。我师父高兴得北都找不着了，二话没说，连夜跟着来人就走了，一走就再没消息。这下好，剩下我和师兄两个，白天我去打猎，师兄开荒，晚上我吹牛皮，师兄睡觉，很是无聊。到后来，师兄实在受不了了，就说要去找师父，于是就有了开头的一幕。

师父走了，师兄走了，现在只剩下我了，我一个人怎么又打猎又开荒的？再说，我跟谁侃大山吹牛皮啊？慢慢的，我就有点寂寞了，可我不知道，到底是去找师父呢？还是去找师兄呢？

就这么我想了大半年的时间，野兔子吃了一百来只，地开出了五六亩，还认识了一个总来山里采药的姑娘，一天夜里，那个人，就是拐走师父的那个人又来了。

看着桌子上两条金灿灿的金条，我不觉咽了一下口水，不过我第一个问的，还是师父的下落。

你师父？他啊，现在可是风光的很啊！

风光？

对啊，他替我们主子杀了挡道的人，声名大振，身价涨的飞快，一般的小活都不接了。

那，那我师兄呢？

你师兄？他更了不得了，他找到你师父，把你师父不接的活全接了过去，现在已经是身家万金的财主，再不是当年那个落魄世家子弟了。

哦……

我看着他眉飞色舞的脸，突然有点失落。

他们都走了，他们也都发达了，可是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想着回来看我。

你心里是不是有点不平衡？没关系，你师父说了，只要你接下这个活，你就能跟他们一样了。

他把金条往我面前推了推，可我再看它们，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要不，我再考虑考虑？

我试探着看着他，他脸色一沉。

你想好了，这可是你出头的唯一机会，错过了，你这辈子就只能在这深山里，开荒打猎，听天由命！所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好好掂量掂量。

嗯，你说的对，我确实应该好好掂量掂量。

他的脸色越发难看了，沉默了好一会，勉强说道，这样，我给你三天时间，这些金子就放你这儿，三天后，只要你肯跟我走，再多的也有。

他走了，留下金光闪闪的金条和呆若木鸡的我。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我这半辈子可是够苦的，饱饭都没吃上几顿，更别说什么金银了，见都没见过。可是，如今看着它们在我眼前晃啊晃的，我还真有点迷糊。

我盯着它们盯了一夜，直到有人敲打我的房门。

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没魂儿似地走过去，开了门，低着头，刚要说，我还没考虑清楚，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来。

怎么今天没见你下地？

我抬起头，却是每日进山来采药的姑娘。此时她站在门口，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手里摇着两根大辫子，金闪闪的大太阳就在她身后，给她的粗布衣裳镶了一圈金边，她的一张小麦色的小脸红扑扑的，她看着我，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欣慰，就那么笑吟吟的。

哦，我，我有点事，没想明白……

我的脸突然有点热，我挠了挠头，侧过身子，给她让出路来。

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看着我，不明所以地走进屋来，一抬眼，看到了桌上的金子。

呀！

她轻轻惊呼了一声，不觉向桌子奔去，站在不足一尺的地方，难以置信地看着它们，好像不敢相信似的，又揉了揉眼睛。

是金条。

我在一旁肯定地点点头，她惊喜地看向我，叫道，你发财了？！

嗯……还不算，我得做得了一件事才能给我，人家只是暂时放在我这。

一件事？什么事？很难吗？

她再度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一脸热望。

怎么说呢，难倒不是很难，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她眼里的光更盛了。

只是需要我去杀个人。

说完这句话，我整个人就空了。

杀，杀人？！

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一脸震惊。

你，你会杀人？

我？我以前会，会的……

我垂下头去，不敢看她。

哦。

她似有所悟地点点头，又看了看金子，又慢慢地摇了摇头，有点不舍地转过身去。

你，你说，我，我要不要接下这个活？你，你不是很需要钱吗？

我向前迈了两步，看着她的背影。她的父亲身体一直不好，她没钱买药，只能自己进山来采，我曾想过，若我有了钱，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帮她把她父亲的病治好。如今，如今这就是个机会啊！

不，不用了，谢谢你。

她停下脚，微微抬起头看着门外的天。

你知道么，我第一次看见你，是你在救一只兔子，你明明是去打猎的，可是你看到那只兔子大着肚子，便打开夹子放它走了，临走还给它包好伤口。我觉得你是个好人，从来，从来不知道你会杀人！我以前，什么都不会，后来，为了给父亲治病，我在医馆帮工，慢慢的学会了识药，诊脉，我，我很想成为一个大夫，一个能救人命的大夫，所以……

她回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我，静静说道，如果可以，还是放手吧。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

我看着她，看着她异常坚定的脸，缓缓地哦了一声。

哎，到底什么是苦海，什么才是岸啊？你们说的容易！

三天后，桌上的金子没了，我也不见了，不过，我没有去杀人，我去了医馆，据说他们在招工，敢动刀的最好，于是我开开心心地去了，跟我一起去的，还有那个爱笑的姑娘……

多年后，我来到江湖，才发现，我师父根本就没有东山再起，就在那天，我带着妻儿在街上走着，一抬眼，我看到一个老乞丐，正坐在墙根底下晒太阳，他的身前，围了好几个半大孩子，我远远地听到他说，想当年啊，我也是杀过人的，那一刀下去，血噗地就涌出来了，鲜红鲜红的，不过，杀人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今天你杀了别人，明天别人就会来杀你，所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所以啊，我就跟咱们帮主拜了把子，入了丐帮，帮主器重我，当年他还请我吃肉呢，可香了……

我看着他，看着他一脸的骄傲，静静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