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碎的白煮蛋

作者: 小城卜一 | 来源:发表于2018-06-01 05:13 被阅读83次
    2014年6月

    闷热的六月,我乘坐普通列车回故乡。途中,火车到站了,临近中午。窗外,站台上穿梭着来往的人们,有的拉了行李箱飞快地跑,有的牵了孩子的手急急地走,有的年轻情侣在拥抱告别。我坐在位置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匆匆的人们。

    斜对面坐了一位男子,精瘦精瘦的,个头不高,年龄和父亲相仿,满面沧桑,黑发中掺杂的白发刺眼夺目。那时,他的脸近乎贴着火车的窗玻璃,正望向外面,双手却在一个皱褶的方便袋子里摸索着。他身体明显倾斜,我猜,他在故意挡住其他人的视线,但不知因为什么。忽然,他似乎摸到了什么,身子欠了欠,低下头看着手里的东西。我坐直了些,看到他手里摸的,竟然是两个鸡蛋。

    那是怎样的两个鸡蛋啊。蛋壳已揉得稀碎,有些稀碎的蛋壳已经掉落在袋子里,粘在蛋白上的蛋壳也几乎没有完整的了。破损厉害的地方,蛋白也被磕磕碰碰得残缺不全。或许,白煮蛋也是受了一路的颠簸才会挤成这样吧。

    我顿时明白了。他断然是舍不得买盒饭,离家时煮熟了带着,饿了便吃鸡蛋来填肚子。其实,普通火车上的盒饭不过20元哪。可我深知,20元,对一个贫苦的家庭来说,并不算少。以前,我乘坐过了无数次火车,从未买过一次盒饭,总觉得有些不值。我太常理解这种心情了。或许,骨子里都是穷怕了吧。

    他微微地低头,小心翼翼地剥掉稀碎的外壳,用右手掌随意地擦了下,就把残缺不全的鸡蛋塞进嘴里,轻轻地嚼起来。草草地吃完,他抬起右手,用手背来回抹了下嘴,伸手拿起桌上的半瓶子营养快线,仰起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放下瓶子,他转过头,继续望着窗外。看着这一幕,我的心里涌起无限的感伤。

    父亲在世时,每年过了元宵节,就要外出打工。临走,总往蛇皮袋里塞上十几个白煮蛋。我不解。母亲说:“鸡蛋管饿呢。”那时小,哪知道这些鸡蛋便是父亲一二十个小时鞍马劳顿的饭啊。清寒的初春,白煮蛋肯定早早地冷掉了,可当时的父亲连个保温杯也没有,自然是喝不上一口热水的。想来,心里隐隐地不忍。

    那年夏天,病重的父亲送我上大学,我们从县城出发,坐大巴车去学校所在的城市。临上车前,父亲在车站外的流动小贩那里买了四五个烙饼。仍然没买保温杯,也舍不得买带油的鸡蛋饼。十几个小时的车程,饿了,就啃一口饼。渴了,就喝一口自带的冷水。那时竟然也没多为孱弱的父亲考虑,想来真是自责不已。

    这一幕幕,如今回忆起来,真是无比地心酸。哪个父亲肩上的担子不重呢?哪个父亲不希望全家过上像样的日子呢?哪个父亲不是为了孩子倾尽心力呢?哪个父亲不是紧着家里人用钱呢?只不过,他们怀了素朴的想法,自己少花一点,就省下一点,这笔账,实实在在地,谁都会算啊。

    天下的父亲,莫不如此啊。为了那个贫瘠的家,他们背井离乡,吃尽了苦,受尽了累, 不愿多花一分钱。他们想,那省下的20元,够给爹娘称上一斤半的猪肉,够给妻子买把御寒的新手套,够给孩子买几本算术作业本,所以,能省就省了。

    我在泪眼朦胧中,又想起了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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