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学的第一个学校是村里的小学。我们班有16个人，是校史上人数最多的班级。我们和另一个年级的孩子用同一个教室。老师在同一节课里能同时给两个年级的学生上课。当时一个学校设置四个班级，也是校史上年级最多的时期了。两个老师，教所有课程，担任学校所有职务。
那时候，老师们大概是不怎么管我们的学习的，因为印象中就没有放学回家写作业这回事。能记得的事要么是放下书包去田里捡田螺，要么是到山上拾酸枣，要么就是下小溪搬开石头抓小螃蟹。印象中也没有老师批评过我作业没做或作业做不好等事。倒记得有一次受老师批评是因为看电视。上世纪八十年代，电视很稀罕，一个村的人围着个电视机里三层外三层看。我也跟着妈妈去看电视。没想到周老师也来看电视。周老师当着我妈的面没说我。我暗自庆幸有妈妈护着躲过一劫。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上课，周老师点名让我站起来，问我，昨天的电视好看吗。即使时隔近三十几年的今天，回忆当时的情景，还能感受到当时自己的尴尬和羞愧。
村校就读五年后，我奇迹般地考取到镇上读初中。16个同学只考取了2个。其余的同学有的就不读书了。还有的就去复读，再考初中。五年时间，代课老师换了五六个。有的老师是因为忍受不了学校里调皮孩子的捉弄，有的是后面自己考取了单位， 还有的是因为我们村实在太偏远了 。记得有一个女老师，刚到我们学校，推开校门就被孩子们搁校门上的一根木头砸了，转身就走了。
感激当年到我们这么偏远的村子里教书的老师们。当年，她们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都才十七八到二十来岁，自己也都才初高中毕业，又都是些女孩子。她们在学校里要自己做饭，给我们上所有课，住在学校里。想来当年的代课费应该是很低的，她们吃的米菜都是家家户户这家送点，那家给点凑成的。要烧柴火就发动学生上山砍柴，那是最实在的劳动课。
我们的课间课后时间更是没人管了，实在没东西玩的我们，发明了爬房梁玩，就是爬到教室房顶横梁上捉迷藏玩。当年的我们不知道磨掉了多少衣服纽扣。教室房顶的横梁天天被我们爬来爬去，不仅没有一点灰尘而且油光发亮起来。女生和男生一样爬在房梁上呲溜呲溜地互相追闹。偶尔也摔下来，但好像也就流点血，都没什么事。
九十年代中后期，我们村小学就撤销了。孩子们七八岁就到乡里的小学住校了。听说，有的孩子用饭盒蒸饭的时候，都不知道米里要放水才能蒸饭。可想而知，那么小就住校对他们来说有多么困难，有多么凄楚。我庆幸自己在村小的五年。能学习知识，又能“野蛮”生长，又能有家里的呵护。
读初中的时候，我已经十三四岁了。离开家去住校也基本能适应了。镇里的中学，从现在的角度看，仍然是“乡校”。我们走三十来里路去上学，后来骑自行车上学。走路要走一个下午，骑车也要骑两三小时。中学的老师已基本是正式的老师了。但远没有现在的老师这么“细致”，也没有现在的老师这么注重学习。我们还是经常处于“野蛮”生长的状态。
傍晚，我们经常跑到校园外面山上玩，美其名曰去读书，其实是瞎逛。校园后面的山上还有个山洞，我们曾经爬进去“探险”，但终究不敢一直走到底。那片山上听说还是埋夭折婴儿的地儿，这让我们曾经有段时间在那儿有些害怕。
特别值得回忆的是春游和秋游的日子。我们的春游秋游是可以野外过夜的。
记得有一次我们骑自行车去到临近一个镇乡下的一处风景游玩，那里名为“龙井”。这是一处有好几节瀑布的溪流。男生们带来砍刀搭帐篷，其实就是胡乱砍些树木，胡乱搭个棚子。其实，现在想想都觉得那样很好玩。我和另两个女同学，铺点报纸就睡在瀑布下面的一块大石头上。班主任吴老师在晚上也没来看我们，他一直在下面那块地跟男孩们玩，跟他们待在一起。听着瀑布的奔腾声的那一夜特别奇妙，让我脑子里展开了无限的想象的翅膀。那一夜的水声，那水边的小火堆，那同过这一夜的女同学。永远在我记忆最美妙的深处。
第二天起来，吴老师点一下名，一个没少，大家就回去了。记得路上，还有个同学骑车从小路上摔下去了。吴老师只问，有没有事。听说没事，就大家又上路了。好像没有一点慌张。那时的孩子很“野蛮”，那时的老师很“开放”。
还有一次爬八宝山，在八宝山山顶过夜。夜晚来了，两个班级的同学升起了篝火，围着火堆玩闹，听老师讲故事。后半夜大家没地儿睡，庙里的“床”都被班里调皮的男生占了。我们去报告老师，老师好像也没大管，顾自己喝酒和玩去了。我们一些女同学就坐在庙里的凳子上睡了一夜。那时候，我们也恨老师，说老师偏心男同学。然而现在想来 ，正因为当年的老师们没那么细心 ，才会那么没顾虑地带我们出来玩。每一次的远足，特别是过夜，都让我记忆犹新，永久不忘。那是青少年时期特别宝贵的体验。
初三那年有天下大雪，班主任潘老师带领我们爬台湖山来锻炼我们的意志力。那天雪很深，天很冷，我的身体也很差。这时候，我们已经有了学习的压力。我们知道，再不努力一把，就要走父母的老路了。登着雪山，犹如看到自己人生的之路。是咬牙坚持还是知难而退，登山过程中，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多么令人怀念的“野蛮”生长的年代！多么让我们敬佩的陪我们“野蛮”成长的老师们！
后来，我自己也成了一名教师。几乎是转眼之间，已过了二十几年的教书生涯。我曾经当过班主任，细心地管理着学生们的学习和生活，给他们讲人生的道理，也讲自己学生时代的故事。我曾经无数次带领我的学生冲刺高考，跟他们一起刷题，一起奋战。但是，我从未带领我的学生在野外过过夜，也未曾在下雪天带他们爬过山。甚至印象中都没有春游秋游。
毕竟 ，时代不同了。“野蛮”生长已经不符合现代的社会了。
然而，新的时代已经来临。在“双减”政策的推进之下。我们的教育又会迎来崭新的时代。未来的教育，孩子们在安全的基础上，在学习知识之余，一定能有更丰富更多彩的课余生活。说不定在未来的未来，孩子又能迎来的“野蛮”生长的新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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