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的故事(二)
我杨氏先辈们是几百年前湖广填四川时迁徒到川,第一次迁到四川乐山,后来祖祖上辈一代又迁到成都虎坝的岷江之上的荒草滩。经过祖祖上辈们的辛勤耕耘,勤俭努力家族兴旺壮大。杨氏祖辈兴修水利,修建桥梁,兴办教育,历经风雨沧桑,自强不息,由此杨氏在荒草滩繁衍生息代代相传。
我父亲的祖父,也就是我爷爷的父亲也是远近闻名的人物,那时的杨氏虽在名义上称为大家族,但几百年家族都是以善为本,教育育人,修桥修路,建学校投身教育,也是为国家教育出很多有才之人。有进黄浦军校的,有进北京大学的,培育出各行各业里的很多有用之才。家族无私地奉献,甚至于变卖了上上祖辈几代人开荒滩积下的土地,变卖林地,变卖部分家业为了建校建桥修路,全心为民付出。最终我祖祖那辈时,还不如一户佃户的生活。
祖辈们一直主导着杨氏宗旨:“忠孝仁爱,诚信重义,耕读传家,自尊敬人”的优良家风准则。
但祖辈数代这样为国为民默默地付出的功绩,我们后辈也想不通,怎么后来就被有心人而利用恶辣的手段按上“大地主”的定义呢?(几乎是毁灭性的残酷运动)
正因杨氏族祖辈们的功绩在外,杨氏家族的美名远播在外,当媒婆上门说亲时,经媒婆大致介绍后撑管家的奶奶的父母一口答应了这门如赌注的亲事,也是奶奶她自己命运多折的开始。但我奶奶不知道,我爷爷实际上在她之前由家族早早订了娃娃亲,在家族长辈们的安排下已娶了一房妻,因为一直未生育。祖辈希望后代子孙开枝散叶,不希望那一房绝代,经过多次权衡决定再娶一房。第一房我们应称为刘奶奶,小时候听父亲提过也是一位十分贤惠的女子,脾气好,持家也好,只是早年离逝我们根本就没有看到过只听说。
当大红花娇把奶奶抬进杨氏大院时,奶奶从此就成了杨氏的一员,奶奶虽明义上看是二房。当时刘奶奶大气处事,为了不让后进的奶奶难堪受人指点,刘奶奶告诉祖父,在杨氏的宗祠堂里的牌位上要求是平起平座,不分大小。就是以后奶奶生的孩子她也会视为亲生对待。
实际上那时奶奶心中也十分不开心,她没有想到刚失去上女子大学校的机会,跟着又糊里糊涂地作了别人的妻。
奶奶嫁进的那个年代又逢乱世,家境越来越不好,嫁进没有几年,父亲四岁左右,大姑比父亲小些,还有个一岁多的小伯伯,格外还有两个双胞胎的襁褓中的小姑姑,刘奶奶及家里撑家的长辈些莫名地相继去世。家里的生活状况还不如当地的佃户家境好,因那时家里就几亩薄地,曾经上几代所开荒的百亩地因子子孙孙传了那么多代,也繁衍了千千人,平均分配后到爷爷那辈时每户就几亩薄地。
奶奶那时才二十多岁点,还在迷茫中,不知所措,整个残酷的运动开始,像冰雹,像狂风暴雨一样铺天盖地向杨氏整个家族卷盖而来,突然对杨氏整个家族极大的毁灭性打击。前辈们一切功绩停留,一切在外工作的被查看,不知是被谁谁安上了反革命。不由申诉,不给机会喘气,都在不同的地方被隔离起来,甚至于一些还被秘密残忍杀害。后来多年平反后,在他们上辈经历过的生死中还是沉重的阴影。因为他们都在祖国的各战线上付出很多青春,立过很多功绩,却被绞结着许多无有的罪名。
兴旺的大家族被划得四零五散,省城里的上一辈们不断地被隔离审查,降级,折磨不断。奶奶年轻又带着几个幼小的娃,三寸金莲小脚的她无法保全家的安生之处。杨氏余下的大院被没收,拆除。
奶奶带着大大小小孩子也无处安身,手巧的她,只得在偏僻的大沟边,那时所谓的一处阴森森的坟地那地方搭棚而让孩子们偷生而活。没有吃的,奶奶的孩子们就沟里捉螃蟹吃,打坟地里的蛇来吃,听父亲与大姑说过,他们还悄悄地在坟地里种南瓜,种萝卜,不敢在白天煮来吃,只有晚上别人睡了悄悄地煮成半生熟来吃延续生命。破散的家族被莫名地安上了“大地主”的名,每天那些所谓的天将,天微微亮就来把奶奶抓去批斗折磨。父亲拉着小伯伯,大姑姑,守着两个襁褓中双胞胎的小姑姑,不知所措,不敢大声哭闹,不敢四处乱窜,为了活下仿佛一家都是在石缝中求生喘气求生似的。(经历过这些后大姑姑在我小时候经常告诉我不能大声武气地说话,因为她都被迫压怕了,生怕说错话被有心的人安上罪名。小时候不懂事的我一直理解不到大姑姑的感受,长大后才明白她们能存活下来的许多不易。)
奶奶经受了她一生最痛苦的折磨,也是她一生最刚强的时期,为了几个孩子,她咬受着牙巴,那怕是被一次一次饿晕过去,她都告诉自己只要还有一口气一定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后,后代人才会明白生命的意义。
那些所谓打着幌子来做坏事的人,结局不一定会是好的。但必须要刚强坚持,要教会孩子们努力活下去。因为杨氏所做的几代功德早有县志记载,也有世人所见所证,并不是一些所谓的小人打着幌子做毁灭性的事情就毁灭了杨氏之家,总一天太阳光会驱散满天的乌云,冤案也会拨的云开。(童年时听奶奶讲述我们几兄妹听着都感到周身颤抖,那种经历,那种刚毅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到的,如果你提早死了,谁知道那些冤案呢?说不定孩子们也跟着去了没有勇气延喘活下啦!)
经过那残酷运动后,后来平反后生活回归了平静。奶奶操起她的巧手,四处为人制衣……
在我的小时候的记忆里,她一边裁衣,一边为村里围绕她的小年青人讲很多原来时代的非凡故事,让他们要珍惜生命,创造生活,更要懂得感恩,不要浪费自己的青春。不管有多苦,只要还有一口喘气的机会,你就要坚强下去总会创造出非同的人生。
那时是八十年代,村里的小伙子流行长发,男孩学穿女孩的花衬衣,学着吹口哨,更气大人的是四处惹事打架,显侠气风范。因为那个年代金庸的武侠小说迷倒了好多俊男少女们,没事就碰头讨论学那武侠里的江湖气。而作为他们的父母都无法管教,好多还被用麻绳吊在房梁上用木棒打,越吊起打,越不改本性。那时村里的大人们对成群的男孩都烦着了,因为每家都有三四个男孩,都喜欢学打架斗殴,经常这村与那村的打个不停,给父母惹事赔钱,道歉了还是不改。
村里的大人们就约起来求我奶奶,叫她出面帮教育一下这些快废了的孩子们。因为那些男孩只听我奶奶的话,除我奶奶外谁的话也听不进。后来他们也听了父母讲我奶奶的传奇故事,他们有空就成群地围绕我奶奶,他们统称奶奶为“三娘娘”。那些男孩几乎每天都要去看我奶奶,听奶奶讲故事每天听奶奶讲了故事才回家。奶奶用她的教育方法让那些年青男孩骨子里的犀气渐渐削去,一天一天后,他们不打架了,开始走上正道的经商之路,360度的大转变。后来他们也成了城里的大老板。午后饭后茶余时,他们在茶楼向他们的朋友讲他们的人生经历时,少不了故事里的“三娘娘”的教育经。
奶奶经历了那么多,不怨不恨,她延续着杨氏前辈们的家风,帮助了四邻八村的人们。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她瘦小的身躯穿在乡间路上,用自己的巧手一针一针地帮别人设计出许多精美衣装,而更多的是她没有收别人的工钱,且且是吃几顿饭而已,她的手艺胜过了街道上那些裁缝,她的才艺远近闻名。如果她的设计技术放在现在可称为真正的艺术家的职位,特别在我的记忆里她缝出的旗袍,那个手工盘扣哟让我佩服不已。
她六十多岁时头发还黝黑黑的,时常告诉我她的小秘密,每年她的外孙外孙女们要回来过年时,她都会在春节前一个月就开始准备材料做很多十分好吃的零食小吃,用她的积蓄购烧一个冬天的钢煤炭。一到春节时,她的外孙外孙女们来时,大家围在那小小烧着煤炭的火炉旁,乐呵呵地摆着各人的事儿,工作的事情呀,成绩呀.....
奶奶八十多岁寿终,去的那时她没有烦恼,没有痛苦,她叫父亲把她儿女们召回去。儿女,儿媳,女婿们,孙子们,曾孙们守着她,她像演电视一样,一样一样地交待后代子孙辈们要团结,要互助,不要自私,更不要忘根,一定要好好学习。母亲给她梳妆得整洁干净,给她穿上整洁的衣服,虽我没有在场但奶奶在姑姑们的面前一直都说着我的好,虽然没有给我多少疼爱,但我还是那么地对她有孝心不怨不恨。
那一刻她要走了,全家上下都以为是假的,以为她又是在开玩笑,她身体康健没有病,也没有摔过,胃口也吃得,那一天她还叫母亲给她做了她喜欢吃的回锅肉。转村打米的来,她莫明地叫母亲打了几百斤米,母亲也没有反抗莫明地就听了她的话打了三四百斤米。打米的都笑了,你家要办酒宴吗?平时打一桩米都要吃好一段时间,没有想那么多母亲说总之要吃就打吧。米打好后,奶奶叫父亲打电话挨家通知大家必须这天晚上九点前赶回去,父亲是出了名的孝子马上就挨家通知。奶奶每次她都因想她的子孙们而召他们她们回去,每次大家心急火燎地赶去她就是想大家围着她,听她讲那些往年的故事,而现代生活的快速压力下生活,后代人都要忙于学习奔波,大家也要为生活而工作。
奶奶像自己安排好了一切似的,她就决定在了晚上,不管白天多忙,晚上几乎都要归家。那一次,我因以为她又是要大家回去听她讲故事一念之间就缺习了,那知后来就成了永别。后来听母亲说奶奶当着全家人的面走得十分安详,平静。像演电视剧一般,她交待完后问大家记住没有,当围着她的后代们都齐声说记住了,她就微笑着眯上眼睛就去了。
奶奶走了后,后代们才醒悟,她身上的好多东西失传了。姑姑们都说我得到了奶奶真传,但我自我感觉没有达到我想学的水平,必竟那时太年轻气少,没有懂得非遗的珍贵。
我只是性格像奶奶爱说,爱摆故事;我只是像奶奶那样宁愿自己吃亏也不去与人争好胜;我只是像奶奶那样喜欢刚强学习丰富自己的脑袋;我只是像奶奶一样爱做那些零小吃,酿酒分享给别人;我喜欢向奶奶学习低成本养身健康;我坚持奶奶的一句话“长到老,学到老”最终让我心中遗憾的是,我没有遗传学习奶奶的缝衣绝活。小时候虽然爱围着她转,因为我的手一暖和就要出汗的原因,所以我讨厌使用那个缝衣针,我会用绣针,也用不好缝衣针。所以奶奶手中的女工绝活,我失传了没有学。如果能重来,重回到几十年前,我一定要拿起小小的那针向奶奶学习她的女工绝活。
豆豆.杨杨
2022年9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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