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的胆子很大,这一点倒不是我自夸,下面这件事足可以证明。
那时我住在农村的姥姥家,家里唯一的厕所,跟普通的院落格局不同,并不在院子外边靠近门口的地方。
出了高高的门楼,经过一处青石砌成的水井,还要走上一条七扭八歪的小路,再经过一个猪圈,才能看到那个青砖垒就的厕所。
现在我还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把厕所建在那么远的地方,总之家里有一个很大的尿盆,每天晚上姥姥都把它从后院搬到屋里,早晨再拎出去倒掉。可是我从来都没有用过,因为我都是出去上厕所的。
在皎洁的月光或者浩瀚无垠的星空下面,我蹒跚的走着,好像正走向一个美好的国度,无论是静默的树,还是耸立的篱笆,都无比的威严庄重,甚至那个臭烘烘的猪圈,到了夜晚也没有那么令人恶心,倒像个庄严的城堡。
每晚我自己去厕所,从来没有感到过害怕,每到有人夸奖我胆子大的时候,我还觉得奇怪,那个尿盆又骚又臭,去厕所只不过多走几步路,有什么大不了的?!
直到后来村子里来了一帮人,在村东头上的空地上,搭起一座好大的台子,又依着台子用布围成一个好大的圆圈。后来村子里的大喇叭开始广播,原来是县里著名的剧团来这里唱戏。
这消息无异于在村里扔下个炸弹,宁静的村庄一下子沸腾了。到了晚上,我也跟着家里的大人一起去看。
一连看了两天,都是些《秦香莲》,《十五贯》之类的老戏,大人们看得津津有味,我却看不明白,听着台上咿咿呀呀的唱个不停,我简直厌烦的要命,只盼着这样的戏早早地结束,换个有趣的上来,然而这样的戏一直唱了好几天。
终于到了演出的最后一天,那戏班看看差不多是时候了,终于献出了他们压箱底的保留大戏——《画皮》 。
那一天戏台下面人山人海,好多四邻八庄的人听到消息,带着家人亲戚从几十里外赶过来,我长那么大从来也看到过那么多人,就知道这《画皮》一定是很好看的了,所以也带了极大的热情,早早地就赶过去了。
相隔这么久远,戏的内容我已记不清了,也或者当时也没看明白,但是我还记得那出戏的高潮的那一幕。
惨绿的灯光照得那女人苍白的面孔,出不出的狰狞可怕,她如同一只饿狼一样,“刺啦”一声就撕开了那书生的长袍,瞬间舞台的灯光变得血红,台上一切,连同奏乐的乐师,都好像泡在血水里。随着渗人的乐声响起,那女人一脸麻木的高高举起一物!天啊——正是那书生的心脏!
那时戏园子的人本来人多得都要挤爆了,除了戏园子里面的,还有很多坐在戏园子边上大树上的,在那短短的一刻,都像中了孙悟空的定身法,发不出半点声音,竟然全场鸦雀无声!
好多小孩子跟我一样,用手蒙住了眼睛,不敢再往下看,胆子大些的,手指微微张开一条缝,偷着往外看。
那天晚上,我跟往常一样一个人回家。才一天的功夫,我就发觉什么都不一样了:再看那些树,只觉得树枝簌簌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晃动着;那些篱笆后面,黑乎乎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那个臭猪圈,总好像里面蹲着什么人……
就连在平整的小路上走着,也老觉得背后有人跟过来。于是我越走越快,最后竟奔跑起来了……
我气喘吁吁地跑进了门楼,七手八脚关上大门,“哐当”一声插上门栓。
“谁呀!?”姥姥在屋里问。
“我……”
“你姥爷还没回,你插什么门嘛!”
“……”
我的心还在蓬蓬直跳,我没有回答,也没有撤掉门栓,因为感到跟着我的人就在门外面。
“算啦,先进屋吧!”姥姥没有说我,我进屋一上炕就睡着了,醒来后家里人也没有事。
从那以后,我记得很清楚,从那天开始,我就开始不在夜里去厕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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