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我很庆幸我和康心台是兄弟。
那时候我们只是初中同班同学，偶尔放学了通路一起回家，有一天我们一起走过市区的时候，我觉得无话可说便嘟嚷了一句，好无聊了。康心台也会意地点点头，要不咱们去做点什么吧。还未来得及我开口，他又接着来了：“要不我们去路口讨饭?”。
我心想，卧槽这人他妈不是傻逼吗。
傻逼交友的准则一直都是把别人拉到和自己的同一水平线上然后用自己丰富的经验去征服他。
再说了，物以类聚，和这种人接触迟早要变傻。
然后我就和他成了兄弟。
人以群分嘛。
1
人之初性本善，所以每个人的本性都是容易被发觉出来了。
因此康心台在高一的时候已经斩下了高一X棍的称号，而他本人也不服气，认为这分明是没有看清楚一个人的面貌，他怎会是如此之人！
于是康心台高二的时候荣膺“市高中第一X棍”的称号，享誉至毕业。
他本人其实也挺好的，不抽烟不喝酒，但是一旦别人说他太过情色的时候，他便理直气壮腾然站起：“我不抽烟不赌博，黄赌毒只剩下黄这一点小爱好了，还不准许吗！”于是震耳发聩，我们纷纷俯首作揖。
高二的时候我们两个普通班的毒瘤纷纷被“升舱”到尖子班，不说如鱼得水，倒也在大家都不熟的环境中过得逍遥自在。只可惜不是一个班别，中间的几间教室“像隔了银河”。
日子有条不紊，我没被记过处分，他也没被留校察看，每天盯着钟楼上的时针转得好慢好慢。三月份的一个下午，我趴在走廊上晒着太阳，康心台突然跑过来把我拉到一边，左右旁顾以后，他扬起下巴说，他喜欢上一个女的了。
“废话，难道你以前喜欢男的？”
“你别抬杠，就是有一个妹子的名字被我包养了成了吧？”
“叫什么名字阿？”
“不知道”
“长什么样子阿？”
“不知道怎么形容”
……
我的180度转身还没完成，他急忙拉住我，小声说，她是我的后桌，坐我的正后方。
从此，康心台的生命里刻下了一个后桌姑娘。
2
我从未见过康心台如此用心。
他几乎加了“后桌”所有玩伴的QQ，当时我们班坐我旁边的一个女孩子和后桌玩得特别好，于是下课以后发现了机遇的康心台便跑过来问我要那个女孩子的联系方式，我一把捶他胸口：“你他么没事吧？这才几天阿，就换人了？”他愣了一下，接着忙解释：“想哪儿去了，多一个人多一条路，鲁迅不是说过吗，条条大路通后桌”。
不无道理吧？我就这样把那个女孩子的联系方式给他了，一愣一愣的。
不过康心台也算是一个能够把握机会的人。
不出一个礼拜，康心台已经将后桌喜欢的东西打听得一清二楚。
周一刚刚从家回到学校，他神神秘秘地拍了一下我，一句：“跟我来”。接着特务接头，我拉紧外套的领子，紧随其后到了广播室。
原来他是要点歌，我还以为他要表白呢。“在广播室表白？我是傻逼吗！”他反驳我脱口而出的想法。
歌名忘了，说实话，听难听的一首歌。不过当广播员的声音在晚饭时间在校园中回荡的时候：“高二6班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同学给他的后桌点了一首歌……bla bla bla”
我看到他心满意足地笑了，“加个荷包蛋”。于是伸筷夹走我盘子里1块2的鸡蛋。
接着边吃开始边发短信。
我记得特别清楚，在他低头的刹那笑得多灿烂，过了一会儿抬头的时候，那表情，皱得跟荷包蛋似的。
“怎么了？”我觉得有点好笑。
“我发短信问你们班那个女的想让她打听后桌听到我点的歌什么反应”他依旧苦着脸。
“这不挺好嘛”
“好是好，可是我把短信直接发给她了……”
据说后面后桌更狠，连短信也没有回。
所以说不要乱吃别人的菜。
3
即将期末考试的时候，我发现下晚自习都会在班里逗留一会儿，磨磨蹭蹭十几分钟。我问他干嘛呢他也不说。
期末考完试以后他突然和我说他要写日记。
“写日记干嘛呀？你这人没有耐性，再说了你生活那么枯燥有什么可写的，估计你写性生活还有的写”
“蛋，写日记要写人的思考体会”
“哦，那肯定是本黄色小说”
“去你大爷……其实我就是想写一本日记记录我每天喜欢她的一点一滴，然后在她生日那天送给她。”
“哦，这样阿，那距离她生日还有几个月？”
“一个礼拜”
“那你写了多久了？”
“一个礼拜”
……
其实康心台后来并没有将那本日记本送给她，在高三毕业的那个晚上他将那本厚厚的日记本烧了，里面的文字在火焰里扭曲倾斜，最后覆灭。火光下我看到他呆滞的眼神，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有时候做的事情那么无意义，也许做的时候有意义吧，谁知道呢。
4
据说后桌以后想在西湖边生活，于是康心台连忙关注那几年杭州的房价。
后桌想吃一顿牛排，于是康心台问我们几个凑了好几百块钱人生中第一次去了西餐厅。
后桌喜欢喝橙汁，于是康心台每天晚饭的时候都会去小卖部买一瓶橙汁。
总之我觉得那段时间我觉得康心台整个人好忙碌，可能每个人的17、18岁都曾经忙碌过那么一段时间。
补课准备准备结束，暑假快来的时候。康心台打算下晚自习后约后桌去田径场。
“卧槽，你真的打算那么做?”
“嗯……”
“可是……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康心台目光向前，望眼欲穿的金色年华。
“……可是强奸可是重罪”
“去你大爷的…我要表白啦！”
比起强奸，这更能让我诧异：“那么久了你竟然还没说？”
“嗯，我比较羞涩。”
花好月圆，周六晚上我就看着他们慢慢走上了田径场。说好了我在田径场的出口等。
至于下来的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我为我的兄弟默默祈祷。
5
我在山顶等一艘轮船。
我在海边等一辆火车。
我在田径场边上等来了三个人，康心台，他的后桌，还有他们班主任。
第二天班主任宣布了一件事情，康心台同学由于和某位女同学在田径场上面讨论学习，所以通报批评。
礼仪之邦的中国充满了太多匪夷所思的逻辑，因此后来看到某些官员和女下属“在宾馆内工作导致该女员工怀孕”的新闻时我也倒是见怪不怪。
作为惩罚，康心台作为本班历史上唯一一个单人单桌的，被调到了讲台前面。
凡事都有利弊，我问他感觉怎么样。
“还好阿，我发现生物老师其实挺漂亮的”。
那段日子过得飞快，康心台也会偶尔拿一些问题去请教他的后桌。
当然，频率取决于当期杂志黄笑话的数量。
不过他的成绩倒是随着他的荷尔蒙指数全线上升。在最后一次分班的时候，康心台顶着全年级前五十的优异成绩成功被分进了清北班。
我见过有家长强行把孩子安排进清北班的，但是还没见过学生按着桌子打死不让搬的。
“老子不去！”，康心台抱着桌子共存亡的场景今天依旧让我深刻。
6
作为年级生物第一名，第二次模拟考试之后他们班主任打算让他在全班做一次有关生物的演讲。我陪着康心台中午不睡觉两个人在田径场的观众席上面写了一个中午的演讲稿。
事情是这样的，他没带稿纸，于是我们打算用餐巾纸来写。
“很多合同都是那么签下来的”，他得意洋洋。
半个小时以后，他和我说，你觉得冷吗？
“废话，妈的冷死了”
“卧槽你不早说”
“卧槽我看你那么淡定我不好意思说冷”
“卧槽我也是不好意思”
于是两个人哆哆嗦嗦从看台上下来，那张“纸巾合同”也裹着伟大的鼻涕被丢到了垃圾箱。
第二天，康心台名为《打胎的危害》的演讲在他们班获得了如浪潮一般的好评，当然他们班主任的脸也皱的跟浪潮一样。
下课的时候他来找我，带着尚未褪去的喜悦，可是我总觉得不对劲，因为稿纸上明明写的是《怀孕的艺术》。
“题目我觉得太深奥了，他们不懂”，康心台如是说。
7
重新分班以后，康心台他们班转来了一个新的同学，恰好分在他们宿舍。
叫向威。
人倒也还算看得过去，会说话，也挺聪明。迅速也和康心台混在了一起。
忙于学业，我与那个人也没怎么接触，不过每次我看到那个人总觉得他特别奇怪，因为每次玩一起玩三国杀的时候我总想干他。
“长着一张内奸的脸”，康心台总结。
“内奸”被分到了和后桌作为同桌，也慢慢获知了康心台的心思，殷勤地帮康心台传纸条什么的。总之那个时候每天下课我去康心台呢时候，总会看到他笑吟吟地拿着一个纸条给向威。
向威也加了后桌的QQ，每天还会把和后桌的聊天记录“汇报”给康心台，如一个贴心的股票代理商，做着没有默默的红娘却不收取一点的佣金。
有一次向威给康心台发截图的时候，有几页没有发过来。康心台问怎么了，向威支支吾吾，说没事，问了一点私人问题不好截图。
康心台将信将疑。
我作为好人好心劝他，别瞎想了。他能怎么的，背后捅你不成？
康心台想了想，说也是。于是开始张罗着给向威找个女朋友。
8
后桌生日的时候，康心台问我借了200块钱。那时候的计费方式比较特别，“借我100个小时的网费”。
“干嘛去？” 我边开钱包边问他。
“没有，就是打算请她去个咖啡厅，优雅一下”
优雅需要代价。
200块钱在一个小时以后只剩下了2块钱，他后来和我哭诉，“我没想到妈的咖啡厅还能吃牛排…她直接点了两份”。
吃完饭的第二天正好周末，后桌破天荒地主动邀请康心台陪她逛街。康心台在宿舍里打扮了半天，还跑到我的宿舍里把我的六神花露水给洒了半瓶，“这香水味儿不错”，他临走的时候说，接着头也不回地走了，给我留下一个傲娇的黑色背影。
“后桌同志，我觉得这件衣服挺好看的”
“还不错吧”
“我觉得很好看啊！要不你试试”
“嗯，好呀”
“试衣间在那里”
“嗯”
“嗯？你怎么了，站着不动。要不我带你过去吧”
“没有”
“不舒服吗你今天”
“没有”
“那…去试衣服吧”
“康心台。”
“阿？”
“以后我们不要联系了吧，我又不是你女朋友”。
9
康心台没有哭，也没有很难过，只是和我在田径场走了一圈又一圈。没有说话。
我也不知道怎么去说，所以也是穿着拖鞋陪她走着。
半晌，他问我，你不觉得冷吗。
“卧槽，又来？”
他笑了笑，“我不冷！我穿了好多件衣服！”
那段时间一切都和原来差不多，只是他也不再去找那谁了。人变得有些奇怪。
那件淘宝标签“枪弹分离”的内裤就是那时候买的。
人间大炮，一级准备。
那时候我们一起在食堂低头吃饭，他会突然抬起头，眼睛空空地望向我的后面，“看起来挺好吃的”。
我转过头，拉泔水的车刚刚开走。
好不容易熬到期末，放假了，我想他也能暂时舒一下心，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过了一个礼拜，他和我说他决定去找她。她在另外一个市。
他从来没有坐过大巴车出远门。
那天浩浩荡荡我们一票朋友都来送他，买票，检票。还和他拥抱告别，像是去抗美援朝。
带着伤感的情绪看着他的车离开。
半个小时以后我走到家，我收到短信，“我到了，放心”。
妈的，那么近。
10
她还是和他见面了，那时候还没有麻辣烫的梗，于是他请她吃了一碗麻辣烫。
“我想和你和好”
她没有说话。
“真的”
她还是没有说话。
“我…”
她终于说话了，打断了他，“我和向威在一起了”。
…
…
半个小时的路程不长，他半夜打电话让我去接他。
“你半夜还有车？” 我半梦半醒。
“哦，我走回来的”
我们走在凌晨三点的大街上的时候，康心台接到了向威，哦不是，“内奸”的电话。
内奸很绅士地说，“我想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做事不应该那么幼稚”
康心台没说话。
“我们都没做错什么”
康心台没说话，表情很淡定。
“你会祝福我们的是吗”
康心台依旧没有说话。
“好吧，那我挂了。我觉得你其实挺好的，我们毕竟都是男人了”
康心台终于说话了，“嗯…”
“你就不能男人，慷慨一点吗，像个男人一样好吗！”电话那头咆哮了起来，我被他的语气感动得笑尿了
“X你妈！” 康心台大吼一声，接着挂了电话。
人有的时候总会祸不单行，假期的结束由于补课的开始。
康心台也是重新走进了教室。好在坐在第一桌，眼不见心不烦。
那段时间我忙着复习数学，康心台学习“生活技能”，我忙着复习英语，康心台学习“生活技能”，我忙着复习理综，康心台学习“生活技能”。
周末的时候我去他家，我问他到底学了什么“技能”，他指了指我的下巴，“这里叫做危险三角区”。我有点疑惑，“然后呢”。他把手伸出来，“这个是右手”。“?”，我越来越疑惑。
“我的右手握紧拳头，可以用4种方法击中下巴”。
搏击，散打，擒拿。
实用的生活技巧。可惜没有用过。
11
“内奸”和后桌慢慢的秀着恩爱，康心台写着自己的生物。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生活，像是很多事都没有发生过。可是每次我看康心台研究如何让人绝育的方法时，我总觉得不对劲。
青春的可悲就在于几段感情就走完了。
所以毕业的日子来得太快。
毕业以后，后桌去了新西兰，“内奸”留在国内继续大学。我一直认为他不出国的原因是国外没人用QQ截图聊天记录，所以他的事业遭遇了瓶颈。
大二的时候，“内奸”和后桌分手了。
康心台打电话告诉我的时候，我下楼买了四瓶百威，不是拿来喝的。砸在地上听响。
如果可以，我希望砸的声音能够越过海洋传到那个女孩子的耳朵里。
12
后来有一天晚上在北京，我们几个朋友一起喝醉了酒，走路回到宾馆。康心台突然和我说，昨晚梦到她了。
“你和她还有联系吗？”
“没有了”
“那你还记得她什么样子？”
他摇摇头，“我只记得她高中的时候短发。”
“你和她说什么了”
他突然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天，“我问了她两个问题，第一，你的电话是多少，第二，我还能联系你吗”
“只有这两个吗，没有了？”
他扭头看我，想了想，裂开嘴笑了，“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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