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欢喜

作者: 静慈 | 来源:发表于2020-04-15 13:34 被阅读0次

      那位女士就坐在我对面,脸上半世沧桑,眼神尖锐挑剔,嘴角微斜,脖子上那一串珍珠项链散发出金钱的魅力。

      她将手提包放在桌子上,放之前还用纸巾擦了又擦桌面,那表情带着嫌弃又带着那种有钱的惯有的傲慢。

        那是某大牌销量款。

      那位女士的左手上戴了一个翠绿翠绿的手镯,光从色泽上就看得出来价值不菲。

        她的手腕好细,手指葱白,身着品牌时装,无不透露出品味和富裕。

      她端起那杯廉价的咖啡嫌恶的喝了一口“呵,廉价的东西就是难喝。和那些穷人一样的不入流。”

      我就静静的坐在她对面,微笑沉默。

      “山鸡想变凤凰的人我见多了,你还是别痴心妄想了,穷女孩。”

        “阁下是?”

      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冷哼“我是齐铭的母亲。我今天来就是让你离开我儿子。”

      “伯母您是劝不回儿子所以才屈尊来见我这个穷人的吧?”

      我从来不是一个包容迁就的人。

      “你这野丫头,一点教养都没有。还想指望嫁入我齐家翻身,我告诉你,你做梦。”

      我的嘴角上扬,我知道那一定是傲慢和得意的样子。因为那位女士眼睛里出现了愤怒。

      “穷人就是穷人,野蛮无理,没有教养,不懂自爱。一个女孩子净做些不要脸的美梦。”

        “伯母,我野蛮难训实属天性入骨,您不该因此而牵连到我的家人。”

        “就是你那穷鬼父母教出你这么个勾引男人的狐狸精,穷人的女儿骨子里就下贱。”

      我突然对这个外表高贵内心空虚的妇人生出了同情。

      金钱让她充满了势力也让她惶惶终日,总以为有人惦记,她似乎忘了那些到她死的时候不过废纸一堆罢了。

      “你是绝对不会嫁入我齐家的,我儿子不可能娶一个乡下女人。”

      “伯母,那您最好是让你的儿子来跟我说分手比较好。我觉得这件事您恐怕做不了主。”

      接下来的至少半个小时之内,那位女士用尽了几乎所有尖酸刻薄的词用来打击我,羞辱我。隔壁桌的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以及打开了手机。

        我始终是微笑着,喝光了一大杯奶茶又叫了一杯牛奶。

      最终那位女士对我说“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

      她提起她的限量款包气愤的离去,背影是昂贵的。

      我一个人坐在那里喝完了一杯牛奶。

      我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安然,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泪水滂沱,窗外倾盆大雨。

      你看,你的母亲对我充满了偏见和不耻。她每一句话都在告诉我穷人不配爱人更不配被爱。

      可是齐铭,这件事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告诉你。

      你的母亲每一个眼神都恨不得将我凌迟。

        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对我的鄙视。

      我当时真的好想问一句难道穷就该死吗?

      我没有。

      她是你的母亲,你是我爱的人。

      齐铭,你的母亲可有告诉过你她是怎样的对一个无辜的,比她弱小的女孩子作出了那样伤害她的事情。

      我想她一定是没说。因为我不要你了。

          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爱上了他的富有的儿子,我就犯下了死罪。

      没有电视里的剧情,你的母亲没有拿出一张支票或者一张银行卡让我离开她的儿子。

        而是用她富人的优越感和并不好听的话教训了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子。

        齐铭,你知道吗其实我从未想过要嫁给你。因为当我知道你的身份和家庭时我就明白你我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

      你的母亲年轻时应该是个美人。

      虽然岁月让她不复年轻却掩不去她轮廓的痕迹。

      我知道我是美丽的。

      因为你的母亲看到我的时候眼神里是惊艳,然后就剩下了厌恶。

      这个世界女孩子长得漂亮是可以拥有无限好处的。

      我趴在桌子上狠狠的哭,仿佛要把灵魂都哭出来。

       

      “莫桑,周六晚上我生日,你一定要来,老地方见。”安然永远都不等我作出反应就挂了电话

      那个我字卡在喉咙里硬生生的被我咽了回去。

        她一定是知道我肯定又会以各种理由拒绝,所以干脆不给我这个机会。

        我拿起镜子看到一张枯黄失去光彩的脸。

        “老女人”我呢喃了一句,然后想了想好像已经半个多月没有出过房间了。

        钟点工会按时来帮我打扫,吃的堆满了冰箱。

      “小姐,你该出去走走啦。”钟点工张姐因为固定来熟悉了,所以每次都会这么说我。

      她大概好奇怎样的一个女人才会一个人住诺大的公寓没有朋友没有社交。

      安然曾说“写作的人都是怪物,阴暗又有着难以靠近的孤寂。”

        她说的是对的。

      一个写作的人有着绝对的细节观察不动声色,又有着对他人难以启齿的伤痛。一个写作的女人更是难以驯服又孤傲离群的。

      周六我还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站在镜子前妆容精致又恍如隔世,几时开始我有着一双寂静的双眼和冷漠的嘴角。

      我记得,我其实很喜欢笑的。

      “大作家,你终于来了。想见你一面比见明星还困难。”安然调侃说

      “想见我有很多方式,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哪。全凭个人选择。”

      “哎呀,人家忙嘛。”

        “忙着满世界购物,换不同男友?”

        “死鬼,你净说大实话。”

      两个人都大笑起来。

      安然是我唯一的朋友了,独身生活在这个本不属于自己的城市摸爬滚打好不辛苦。所幸终于生根落户留在了这里。

      “齐铭要结婚了。”安然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灵魂仿佛突然苏醒,沉睡的记忆全部归位,我清楚的感受到胸口钝痛。

      “新娘可是与他门当户对?可待他温柔?”我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不想让安然看出我的异样。

      “没有你漂亮,也没有你优秀。却极爱他,温柔顺从。不像你,浑身带刺。”

      齐铭,这个名字是我心底沉睡的伤口。

      没想到再次听到,竟是你的喜讯。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那你是不是将扮演伴娘?你可是他妹妹。”

        “我才不去,又不是你。”

        安然是你的妹妹。同父异母,她随母姓。

      安然对所有人都冷漠却唯独喜欢你这个哥哥。经常粘着你。也正是因为她我才认识的你。

      “莫桑,其实我真的特想知道当初你为何那么狠心。看着齐铭在大雨中等待两个小时都没有下来,我那时候真是恨死你了。”

      我……

      “还有啊,你知不知道他回家后高烧不退,尽管那么痛苦嘴里喊的却是你的名字。我从未见他哭过,那一次他哭的让人心疼。都是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后来他就变了。整夜整夜酗酒,换各种女人。每一个都像你却不是你。”

      “一个男人因为分手就堕落于此,还真像极了富人家的故事。”我说

      “你要不是我朋友我真的会打你。冷血无情狠心。”

      安然和我能成为朋友的原因应该是我俩都是同父异母且都随母姓。独来独往我行我素,性格里藏不住情绪。

      “你如今是否已经后悔和我这个穷人做朋友了?”我说。

      “莫桑,我就不喜欢你总是对穷和富这么在意。你每次都拿这个来说,是因为你自卑。我安然交朋友从来都不看那些东西。你家庭贫寒可你如今看着自己洋房豪车,从头到脚的名牌,对富人那么偏见却挤破了头想成为富人,这是不是穷人的贱?”

      没错,我自卑。

      因为和你在一起的我看似骄傲内心却自卑的见不得光。

      我怕,我怕你看不起我,怕你离开我,怕你不再爱我。

      我怕,我怕我配不上你,我怕我让你拿不出手,我怕我让你觉得寒酸。

      我那些一击即碎的自尊和骨子里的倔强均来源于贫穷。

      初见你时你穿白色衬衫,牛仔裤,帆布鞋,眼神清澈,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形成弯弯的月牙儿,眉毛也跟着动起来,生动又有趣。

      你的左边眼皮上有一颗褐色的痣,你向下看的时候特别清楚,睫毛覆盖,看上去像个忧伤的诗人。

      你的嘴唇很薄,天生适合接吻。皮肤是那种很健康的小麦色。你笑的时候露出两排牙齿,你的牙好白。

      你怎么那么喜欢笑,笑起来仿佛世界都变暖了。

        “你就是莫桑吧?安然说你是个怪物,我怎么看你这么好看。就是太悲伤了。”

      这是你的开场白。

      “你怎么那么喜欢笑,笑的人心烦。”

      这是我的开场

      你坐在我身边整晚都盯着我看。

      “莫桑,你酒量真好。”

        “你这样的我能喝倒三个。你们这种娇生惯养的人脆弱的不堪一击。”

      当我第四次叫六个二被安然开时连喝了四杯。我刚要喝第五杯的时候你将我那杯仰头喝了。

      “莫桑不能再喝了,我来帮她喝。”你脸色是严肃的

      安然大叫着“不公平,不公平,齐铭,你偏心。”

      那晚你帮我喝了好多酒,我们都没有醉。

      隔天我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问我“喂,你好,是莫桑吗?”

      我毫不犹豫的说“齐铭,是我。”

      你那天带我去看了电影吃了西餐,你带我坐摩天轮。

      我站在摩天轮下说“听说在摩天轮上告白的两个人能幸福。”

        后来你告诉我那时候我的脸上是一种特别虔诚的样子。

      然后你就在摩天轮上说“莫桑,我想要爱你。”

      我看着你,表情认真。

      我说“好。”

      我变了。

      我变得爱笑,有风趣,有了很多见识。

      那时安然总说“爱情使一个女魔头温柔。”

      再后来安然也有了男朋友。

      我们四个总是在一起吃喝玩乐。买相同的情侣装,经常开车去不同的地方玩。

      我那时候住租来的房子,白天上班晚上回去写稿子。

      “莫桑,我越来越爱你,怎么办。”

        “那就把我刻在你心里。”

        “我突然想和你结婚了。莫桑。”

        我惶恐的逃了。

      是的,我怕了。我退缩了。

      婚姻是我做梦都害怕的深渊。

      只因为那个男人在母亲生我时却选择了一个富有的女人并跟着她去了国外。至今未归。

      母亲未婚生下了我的事在贫穷的山村是不光彩的。母亲离开了家在外面打工养我,我们母女二人就那样相依为命。

      母亲一生节俭对我要求严格,衣服的颜色全是白色,母亲爱干净常常将镜子擦的格外明亮,然后坐在镜子前默默流泪。

        母亲总对我说“莫桑,你要独立,自尊,自爱,不可吸附他人。因为人生来孤独,一旦依附便会期待,有期待就有了失望和伤害。”

        母亲是个好强的女人,我的性格绝大部分来源于她。

      母亲喜欢看书,会经常在旧书摊买那些很便宜的世界名著回来看。她看完了我再看。

      母亲是漂亮的也是可悲的。

      她总会说“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爱情大多数是场人生交易。男人用彩礼换女人为自己做母亲,做保姆。女人用身体换男人陪伴她,不离开她。”

      母亲到死都没有再嫁人。

      我只留了我和她的一张合照,剩余的全部烧了。烧干了痕迹也烧光了回忆。

      照片上的母亲一头及腰的自然卷发,眼睛里最失去期待的寂灭。耳朵上戴着两个银制的耳环,柳叶眉,圆脸,嘴巴很小。没有笑容。

      她是一个未曾见过世间繁华的女人。唯一的幸福应该就是那个男人带给她的那段短暂的爱情,她就靠着那点温暖取暖一生。

      所以我对婚姻恐惧。

      你没有逼我而是对我更好了。

      我们也争吵过。

      却没有想过分开。

      你用你的温柔一点一点融化我心底的坚硬。

      我将我的过去一点一点对你透明。

      当我看到你眼里的震惊和疼痛时我是开心的。

      你说“别怕,莫桑。这一生,我都护你周全。”

      你一直在履行对我的承诺。

      我时常为我们之间的这种落差无故向你发火。

      直到你的母亲来找我。

      “莫桑,莫桑?”安然将我从记忆里唤回

      “你在想什么呢?我都叫了你好久了。”

      “老年痴呆。”我打哈哈

        “齐铭来了。”

      我这才发现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你就坐在我对面。

        “恭喜啊。”我说

        “谢谢。你莫桑还是莫桑,依旧孤傲依旧不可一世。”

      “我老了。”

      “齐铭,你不是说你再也不穿白衬衫了吗?怎么今天又穿?抽什么风。”安然突然说道

      你终于将目光离开了我,我这才敢好好的看看你。

      你瘦了,眼底是我不曾见过的冷漠。眉间有一个明显的川字。你是不是经常皱眉,嘴角是无情的。

      你穿白衬衫依旧好看,头发换了样子,你现在看上去更像一个男子汉,成熟稳重。可你不快乐。

      我知道是我毁了你的快乐,是我亲手毁了我们的幸福。

      我双手紧紧的抓住双腿,我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当初究竟是什么让你突然那么绝情的要离开我,残忍的要将我对你的爱毁灭的一点不剩?莫桑,你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个说法吗?”

        “就是不爱了,不喜欢你那么幼稚,笑起来很烦。突然厌倦了就不要了。”

      “真的没有其他理由了吗?是因为我没有钱满足不了你这个穷女人的野心?”

      “没错,我要的太多,你给不起。”

      齐铭双眼泛红瞪着我。

      我面无表情的坐着。

      你突然将我拉了出去。

      你的力气那么大,我怎么都甩不开。

      你将我推进了你的车里,为我系好安全带然后启动了车。

      我不知道你要带我哪里,我也不需要知道。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我注视着你的侧脸,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我在无数个梦里梦见你,我们没有分开,幸福如同往昔。

      醒来,甚是想你。

      我的心平静了下来。

      你不知道那些被你爱的日子里,我富有的像个女王。

      你不知道失去你的日子里,我连梦里都是叹息。

      “我妈对你做了什么?”

        我睁开眼车子停了,你趴在方向盘上,闷声问我。

        “我听不懂。”

        “我都知道了。”

        “哦?”

      你看着我,满脸都是泪。

      “我知道了我妈为了不让我们在一起让一个女的给我下药然后录下我和她发生关系的视频发给了你,还让那个女的去你上班的地方闹。你不但丢了工作还被迫换了房子。没错吧?”

        你说的没错,那是在你母亲找我完后所发生的。我当时并不知道是你母亲做的。

      在你母亲骂完我之后的第三天我收到了你和别人的视频,是那种男欢女爱的场面。

      我还来不及细想就接到被公司开除的消息,领导发来一张图片,我的脸别人的身体,那是一张我没穿衣服的照片,贴满了公司的门。

      然后你的母亲带人来到了我住的地方,她那次来没有戴珍珠项链,手里拎着一个小方包,穿一件真丝蓝旗袍,扣子是金丝的,头上戴着一顶宽边草帽,身后跟着两个男的。

      你的母亲扬手就给了我一个耳光。

        “这只是开始,如果你不离开好戏还在后面。”你的母亲眼神是恶毒的

      “伯母就只会用这种为人不耻的手段来对付一个小姑娘?”我微笑着说

      “你恐怕不知道有钱任性这个道理。今天只是来警告你。你不想齐铭收到你被侮辱的视频吧?”

      我终于知道你的母亲想做什么了。

      我看着他身后的两个男人突然觉得眩晕。

        我害怕了。

        我不想你看到那些东西,我本想将自己交给你,你说我们不结婚之前是不会碰我的。

        我的愤怒和固执在你母亲的金钱面前统统都是浮云。

      我知道她是有那个本事的。

      我妥协了。

        于是我当着她的面给你打电话说分手。

        你站在大雨中等我的时候你母亲和我在一起。

      我泪如雨下,她面无表情。

      终于你离开了,背影苍凉。我知道我伤害了你。

        我第二天换了联系方式搬了家。

        我拉黑了所有联系方式。

        我没有告诉安然我在哪里,我没有删安然是不死心,还想知道你的消息。

      安然也追问我关于分开的理由,我死都不肯说。

      这一别,竟隔了五年。

      “你的母亲没有错。穷人和富人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只是一个形单影只的灰姑娘,拿什么去斗城堡里的王后,我没有精灵给我变魔法,我爱上了城堡里的王子就注定是死罪。我不能因为爱你而被你的母亲雇凶杀死吧?”

        “她不是那么恶毒的人。”

        我多想告诉你我看到的和感受到的那个你的母亲。我觉得没有必要了。

      “莫桑,我的父亲当年就是爱上了穷人家的女儿,安然的母亲。只不过那时我父亲和我母亲已经结婚了。父亲想离婚,母亲以死相逼。”

      “从那个时候开始母亲就对穷人有着难以理解的偏见和痛恨。所以当她得知儿子爱上了灰姑娘的时候气的发疯。”

        “你的母亲真可悲。”

        “莫桑,对不起。”

        “你没有错。”

        “我没有保护好你。”

        “我们回不去了。”

        是的,我们回不去了。

      纵然再爱也抵抗不了时间在我们之间留下的痕迹。

      “齐铭,抱抱我吧。最后一次。”

        你哭了。

      你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我抱的那么紧,你身上的味道依旧没变。

        “我终究是失去你了,莫桑。”

        “我仍欢喜遇见你。尽管,是场空欢喜。”

        我笑着对你说

        那晚我们没有回去,在车里抱了一夜。

        天亮时,外面是陌生的风景。

        你将我送回家,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你看着我下车,我对你说“再见,齐铭。”

        你说“再见,莫桑。”

        我们再也不会见了

        那些我没有告诉你的就让它过去。

        我的脖子上一直戴着一枚戒指。

        那是你第一次向我求婚时买的,里面刻着你和我的姓。

      齐铭,请你和别人幸福。

      我叫莫桑,我曾遇见一场空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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