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接近农历新年。工作中忙得不亦乐乎的我，突然接到高中同学朱勇的电话。他说，他快要内退了，实在离不开工作三十余载、奋斗一身的小横垅国营林场，离不开金子山这一片绿海碧波的大森林！他声音带着压抑，如梗在喉！
我记得一年前答应过去他工作的林场看看，因诸事缠身而失信与他。我预感到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不然同学会责怪我一辈子！吉日惟良，虽是寒冬，但阳光正好。出发前朱勇得知我驱车直奔小横垅林场而来的消息，他兴奋得大惊小呼，他说等我去杀猪宰羊，还说到了金子山脚下，派人来接我上山。同学的热情是严冬里的一把火，温暖着我的心，让我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现代化的交通，让我挥洒驰骋，一百多公里的路程如白驹过隙。车泊在了金子山脚下，我换乘同学接我的摩托车一路颠簸爬到了金子山。朱勇看见我的到来，欣喜若狂，大声吆喝着杀猪宰羊，我见不得血腥场面，也被这蓊蓊郁郁的森林所吸引，极力要朱勇陪我去登金子山的主峰。他拗不过我的执着，交待完事情后，我们一同上路了。
离开林场工区几百平方米的空旷地，进入林区后，朱勇一下子情趣盎然地打开了话匣，他说：“金子山，海拔1386米，位于溆浦小横垅乡的中部，雪峰山余脉的东南方向，与中方、辰溪、溆浦三县交界的名山——罗子山对峙。”他一口气说完，我惊讶他有导游的潜质。林荫下的路越走越窄，坑坑洼洼，倾斜着向上很是费力。朱勇“咯咯”地笑起来，从后面搀扶着我说：“这是我们植树和护林工人用脚板踏出来的茅草路，当然难行了。”他接着又说：“那年我当兵复员才20岁分配到这里工作，当时条件非常艰苦，没电话、没电视，特别是到晚上除了一副扑克，什么娱乐活动也没有，那年我差点成了这里的‘逃兵!'”我用力地倾斜身子往上爬，头也不回地好奇问他为什么？他意味深长地说：“那年也是这么个深冬，金子山工区的职工植完树大多家在山下回去了，当时工区李队长对我说‘小朱，你也下山去我家吧！天变一时，不然风雪来了，你就下不了山啦！’我不听，也太疲倦了，天还未黑就倒床睡去，第二天起来推门一看，我的妈呀！齐腰深的雪封锁了下山的路。接着一天二天整整下了三天,这里真真成了‘围城’！当时又没有电话与外界联系，我和60多岁的守林人老刘头对着眼，干着急！十来天后，工区的粮食也吃光了。三十夜那天，我心像猫抓一样，特别想家，我站在山上饿着肚子听着山下传上来的鞭炮声，再也忍不住哭了！等冰雪融化后，我和老刘头饿得奄奄一息！”听他说到这里，我心里充满着无限同情。“从那后，我便进城回家没来林场上班，最后是母亲的唠叨和场长亲自来接我，才又回到了这里！”
细碎的阳光洒落在阴霾潮湿的树林里，随树摆动变幻着各种形状，松软的树叶踩在脚下，厚实而柔滑；松涛声发出呼呼的共鸣，像重大节日里的大合唱；婉转的鸟叫声，像被山泉清洗过一般，一如初心的清脆。“只缘身在此山中，不知庐山真面目”。其实置身在这茫茫林海里是看不到整个林区的轮廓的，只有努力地去攀登，达到山顶，才有“无限风光在险峰”的美景。如果不是同学的故事支撑着，真难保证我还有继续前进的毅力！正在我慵懒无力之机，朱勇鼓励着我说：“加油呀！离顶峰不远了。”他点了点我的背脊幽默地说：“你知道吗？这山顶我是用了十年的时间才爬上去的，那时我们是一步步地从山下往山上点绿播翠，每遇严寒树苗冻坏，来年又要重植，你比我们幸福多了，一二个小时就能达到顶峰。”他说：“其实要说累，林业工人最累，我们春天植树造林、夏天浇灌抚育、秋天检查维护，冬天巡护防火，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风天一身土、寒冬一头霜，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复着单调、乏味的工作。每一个人都毫无怨言地守候在这片绿地上，用勤劳的双手和辛勤的汗水，浇灌出了一片又一片绿荫。”我转过身来，由然起敬地看了看他。“记得我来林场的第五个年头，金子山林场发生了一起山林大火，我和场里的同事们看到刚成林的树有被大火吞噬的危险，奋力战斗了三天两夜。那时我年轻，体力充沛，总是冲在火势凶猛的最前面，等大火扑灭后，我像从深山老林里蹿出的一只猴子，头发焦黄，脸儿焦灼得像猴子的疤屁股，以为从此后破相了，母亲担心我娶不到老婆而成天唉声叹气！还好，老天有眼，脱了层皮又恢复了原样。”说到这他“嘿嘿”地笑了笑继续说：“其实在林场工作除了辛苦，也蛮有人生的乐趣。来金子山的头两年，一心想调走，后来我亲手种植的这片林子长大了、长高了，看着它们一荐一荐地上升，我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的甜，想着就有一种成就感！结婚后，我有两次机会能调县城工作，但我义无反顾地放弃了。说真的，这片林子就是我的儿子，我再也离不开他们了，可以说这金子山，是我一生的挚爱！可是岁月不饶人啊，林场工作辛苦， 特别是阴湿带来的风湿病，折磨得林场工人苦不堪言，所以有病的只有提前病退和内退啦！”说到这，我发现他泪水濡湿了眼眶！
朱勇，一米七五的个子，身材挺拔，浓眉大眼炯炯有神，方正的国字脸，透出一股英武之气，从外观看，他怎么也不像将至50岁的人。记得上高中那会儿，我与他在身高上齐头并进；一文一武，相得益彰，是众多女生心目中的“阳光男孩”！我了解他“男孩有泪不轻弹”的性格，因为他对这片森林爱得深沉；或许生活本活就是这样，当你已习惯成了自然，爱便成了一个人一生的执着！
金子山的顶峰终于被我们踩在脚下。它那等边三角形的山峰，像古埃及的金字塔一峰独秀。放眼远眺，一览众山小，一派天风云涛，滚滚而来。“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林则徐的巧对佳话，在这里显现得淋漓尽致。看着金子山下的一片林海，绿意盎然地如浓墨粗放的山水画，在伸向无际的远方袒露着它博爱的胸怀,这样一个美丽而壮观的图案，凝结了他和林场工人多少心血和汗水啊，何不正是我同学——朱勇一生的挚爱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