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学是万能的吗?历史学是无用的吗?这是两个完全相反的诘问,也是历史上最有趣的两个争论。但我想在这种非此即彼的争论中难道就没有第三条路线吗?黑格尔在认识论中曾提出一组“正反合”的概念,今人庞朴先生也提出了一个“一分为三”的哲学命题,前者是一个思维的规律,后者是一个普示的概念。最近,受“中国社会史概论”课的启发,我也试图去思考“史学之功用”这个史学的元问题,稍有心得,急书于次。
“用”是一个相对广义的概念,它是实用与虚用的缩写。史学之用无疑是这两者的结合体。先来谈“史学之实用性”。首先,在古代中国,史学自西周始便有了与统治阶级相结合的趋势,史学是一门贵族精英的学问,它是主流声音的代言人,无论是私人撰史还是官方修史,其主体无一例外都是“主流史”(以统治阶级为中心,政治经济国际外交等为主要内容,以大汉民族为本位),因此,这时的史学实用性体现在“资治通鉴”上。其次,封建王朝的结束亦标志着传统的帝王将相史的终结,在社会学(西学)引进中国之前,中国史学的撰述多处于一个矛盾的阶段:一方面,史家要对前史进行一个清算与总结(民国时《清史稿》的编馔便是一例),另一方面,对史学所处之时代史采取何角度叙述,是一个难题。这里面无疑涉及到了一个史观的问题,史学是一门“独断之学”,必须与政治分离,亦要从各个学科中独立出来,“打扫完屋子再请客”,然后再主动与各个学科相结合,以保持其生命力。于是,年鉴学运动(据勒高夫言,称“年鉴学运动”比“年鉴学派”更准确)应运而生,跨学科研究是一种“预流”,更应是未来史学发展的主流趋势。由此可见,史学之实用还体现在应时代之需上。
以上两点是将历史研究当作一个群体行为的总结,但作为史学研究者个人而言,亦有它的实用性。常言:知识改变命运。作为个人,以治学作为生存发展的手段是无可厚非的,但“道德尤不济饥寒”。换言之,如果把治史作为目的而非手段,这种谋生的实用性将大打折扣。因此,史学的个人实用性是不如其它学科的(文学、哲学除外)。
于个人而言,史学的虚用性(精神之用)永远大于史学的实用性。治史之人多有一种“乡愁情结”,正是这种乡愁情结牵引着史家去追根溯源,并试图去正本清源。史家在历史中找到了归属感,在这种“现世不稳,以反求诸史”的过程中,其本身便得到了一种难得的慰藉,这是把治史当作目的的结果。从这个意义而言,个人的虚用早已超越了兴趣的范畴而进入了一个持续稳定的状态。
前述两种情况(实用和虚用)的讨论对象都是史学研究的施动者(集体和个人)而非史学本身,史学的对象是历史,因此,史学之用的核心是历史之用。人类历史本身是无意义的,是一种共同需要在无形中赋予了历史以意义。这种“共同需要”我觉得是“寻根”。我们都是历史的弃儿,像浮萍一样漂浮在现实的海里,渐行渐远,家在哪里?向前向后我们都是迷茫的,于是历史便是我们心灵的芦苇,抓住它便找到了来时的路。人类是一个共同体,无论旧时有多大的冲突,在面对未知前途时也会冰释的。回忆是警示,勿忘自己,常言“忘记历史便意味着背叛”,当作为我们一个普世的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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