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走后,娘给我端来一碗热气腾腾飘着香气的拌汤。让我直流口水的是娘手里的那个煮鸡蛋。我上次吃鸡蛋还是在过年的时候。香喷喷炒鸡蛋的味儿似乎还停留在舌尖。
我的目光粘在那个鸡蛋上,口水快要顺着嘴角流下来了。娘赶忙把鸡蛋塞进我手里。我把热乎乎的煮鸡蛋攥在手心里,生怕一不小心它就会不翼而飞。
“强娃,赶紧趁热吃吧,吃点儿东西就有精神了。”娘边说边把那粥放在炕桌上。
饥肠辘辘的我被香喷喷的饭食诱惑着,顾不上继续装病,我一骨碌从炕上翻身爬起来。“稀里呼噜”一阵风卷残云,酸溜溜的拌汤和鸡蛋转眼间都下了肚。
娘担心我身子虚,不让我下地,让我还在炕上躺着。我巴不得偷得半日闲,尽管并不困倦,我依然躺在床上装睡。春耕开始后,我每日天麻麻亮,就跟爹下地了。直到日头西沉,我们才拖着疲惫的步子赶着耕牛“大花”回家。
“大花“是去年落雪后才被爹牵回家的。爹娘为此清空了家底。可是起初我并不看好它。它那时瘦骨嶙峋,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大花的眼角总是垂着两行泪,神情倦怠。爹说那是因为它伤风了。
大花的旧主人刘大伯担心它会一病不起,就贱价把它卖给了我爹。我爹买到大花活像捡了个大元宝。爹对大花的好,弄得我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儿。
我爹在背风的北墙根给大花搭了个草棚。担心它入夜后会被冻着,爹让娘把我小时候用过的小被子,小褥子翻出来,盖在它身上。这让我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无可奈何。
考虑到大花肠胃不好,爹特意把料草铡得很细。他让娘把淘米水煮开了,拌在料草里。热气腾腾的淘米水激发出干草的清香,大花吃得津津有味儿。
说来也是奇了,来我家没几天,大花久治不愈的伤风就好了。开春时,爹牵着它到河边饮水。村民们盯着大花,眼睛瞪得溜圆。
“瞧瞧这牛,冬天时还要死不活的,如今又壮实又精神,简直认不出来了。老刘如果见了,肠子该悔青了。”邻居王叔盯着大花两眼放光,冲我爹直竖大拇指。
爹则小心翼翼地隐藏起自己的得意。他轻描淡写地“嗯啊”几声算是作答。我却早已心花怒放,对王叔咧嘴笑着,跟在大花身后高声欢呼着:“我家有牛啦!我家终于有牛啦!……”
那天吃过晌午饭后,娘告诉我,她要去给爹送饭。我巴不得娘早点离开,没病装病的滋味儿并不好受。我人躺在炕上,心早已飞到了家门口的河沟里。此时,正是捉蝌蚪的好时节。
我偷偷趴在窗台上目送我娘挎着篮子出了家门。估摸着我娘已经走远了,我腰里别着叉子枪,拎了个陶罐准备出门。担心家里会进贼,我留下看家狗黑子看门。黑子一副怪兮兮的样子,焦躁不安地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它还时不时扬起脖子,冲着西山“呜呜汪汪”地叫。
黑子的叫声拖着哭腔,弄得我心烦意乱。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回听到它这样叫。一股莫名的不安从心底升起。
几天后,当我坐在我爹常坐的炕桌旁,透过窗户对着远山发呆的时候,黑子呜呜咽咽的叫声依然回荡在我耳旁。这叫声让我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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