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岁月

再一次的失眠，连着许多天的忙碌，最后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也许是习惯了懒散的原因，一时，还不能适应这段时间忙碌的状态。一时的忙碌把好不容易养成的懒散冲淡，随着忙碌消失的还有对于生活的态度，那种岁月表静好的恬淡，也随着周围人流的涌动，而变得涟漪四起。

偶尔想认真写一些东西的时候，就会想起在老家的那个清晨。低矮的平房，在一扇面向东方的窗户下，摆着一张桌子，我在那张桌子边坐下，找来一堆旧试卷，把它们整理好，用订书机订在了一起。我在那本试卷的背面试着想写一篇小说，现在想来，那是一个多么胆大的想法，我想写得是一位老师，在我人生的道路上，一个很重要的人物——甄老师。

“甄”这个字，在那时我的记忆里还只有红楼里的甄士隐，当时语文老在讲这篇课文时，还着重讲了这个人物，说这个名字可不是随便起得，是作者曹雪芹禅精竭虑思考后的结果。但那时的我们还理解不了，只知道这个家伙好像很奸滑，而耿直年少的我们又洽洽特别讨厌这样的人物。于是在那个单纯的年龄段里，连着对于那个“甄”字也没有什么好感了。

第一次看到甄老师，那是在师范学校里的一个狭长的院落，院落里还种着一些农作物，走过院落就是一排三间的瓦房。中间的那间布置的像个办公室，后来听人说，这是学校给他分配的房屋，他在学校也没有什么正式的工作，只是领导考虑到他的特殊情况给予他的特殊安排，所以他的家也就是他的办公室。

甄老师的经历大概是这样的，他的父亲据说是个地下党员，但是在某个特殊的年代里，具体也不知是哪次运动，就被当成是国民党反动派给枪毙了。枪毙了，一切也都完了，没有枪毙的话，如果挺过那段岁月，也许后来情况会有些改变。但是人死了，很多事情也就更难说清了。甄老师当时也被牵连，从此牢房就成他的家，一坐就是十几年，大好的年华全部荒废。

等他出来以后，社会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坐牢以前，他已娶妻生子，但是经历了十几年的无妄之灾后，他已被苦难摧残的两鬓斑白，妻子早已再嫁，有了新的家庭。最后，他只能和她协商把自己唯一的女儿给要了回来，但要回来的可能也只是血脉，亲情却不是那容易回补的。从呀呀学到步履阑珊，从烂漫童年到年少无知，从豆蔻年华到为人妻母，错过的岁月就错过了，错过的人也就错过了，错过的感情也很自然的就错过了。

在那个清晨，我最终也没有完成那篇小说，因为在我写到六百字左右的时候，我就写不下去了，一种莫名的荒凉袭来，我想到了那个自杀的诗人，以至于后来很一断时间我也中断了自己在文学这方面的努力。

直到若干后的今天，我经历了更多的事，更多人生起伏，才觉得其实人永远都不会孤立的存在，生活一直会向前走，不管我们处于何种状态，那都是生活给我们设计的桥段，谁也不能确定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人生会在哪里拐个弯。许多事情都有回旋的余地，但是有些事情，却不一定，发生了，结束了，一切也就变成了一件成品，比如生死，比如婚姻。

我们看到的风光，经历的往事，它们都被珍藏在不远的未来，那里有一个岁月的虫洞，藏着我们的过往，还有生而不易的此刻。而在忙碌而繁杂的生活里，总有一个世外桃源，生长在烟火袅袅，湖水淼淼的画风里，等着我们入镜。

                                                                            草于2016年7月13日星期三， 2019年5月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