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之灰

草木之灰

宋清浅

嗯嗯，你们好，我叫宋清浅，今年十岁。我有一对逗比父母，我妈妈说我有一个大我一岁却和我同年级的相公，我爸爸说我家里有一只叫旺财的小金毛。我现在在国小上四年级，和我家相公同桌。

我们班的那些人说，我们家很有钱。

于是我便问他们:“怎么个有钱法？”

站在我正前方的小胖墩偏过头，紧拧着眉毛，绞着指头说道:“嗯，大概就是富可敌国吧！”

我一听，愣了，偏过头仔细想了想。假如矿山等于富可敌国的话，那我们家确实挺有钱的。不过我前些日子才从别人口中听说，那些个靠挖煤挖矿起家的，都应该归到暴发户的行列里面。想到这里，我纠结了，但没过一会儿我又不纠结了。因为我家相公说，这些难的问题不用我这个脑袋里只装了黄沙的人想，他担心会物极必反。

不过站在我右边的男孩轻嗤了一声:“井大个天，也值得这样炫耀，吃饱了撑的！”

对了，就是他，这个长得特别漂亮说话特别可爱的男孩子叫顾嘉念。你们别看他这样拽，其实我妈妈说，他是我长大后的老公。老公对我应该是很好的，所以我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句话应该是说给小胖子听的。

其实我这样做是因为爸爸就是一个极好的典范，每次我妈妈一骂爸爸，他就会选择性失聪。

所以我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对着小胖子说:“你这只青蛙，坐井观天，哼！”

然后学着顾嘉念昂首挺胸地走了。妈妈说，女孩子应该夫唱妇随！

顾嘉念

宋清浅说，我是个有故事的人。

有个屁嘞，我那二两事儿，她不是知道的门儿清吗？无非不过就是九岁那年死了爹，没了妈。

哦，对了，还忘了说，我爹就是在宋清浅家的那口有问题的矿井里死的，塌方，下去勘测的技术人员一个没活。

我妈是个爱情至上的人，我爸人走了，自然我妈的心就死了，魂也就散了。

许多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我都在想，为什么我的妈就那么自私呢？我爸是他的亲人，难道我就不是吗？为什么她不可以为了我而活下去，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

想到这些。我就有了一个清楚的讨厌着宋清浅的理由！一切都是因为他们而起，所以，我应该是讨厌着她的。

有些东西在我的潜意识里记得很深。就比如我妈缠绵病榻的那段时间，没日没夜对宋清浅一家的咒骂，针针见血、字字诛心。

所以从那时候我就清楚地知道，这辈子，我多半是不能再和宋家有过多的关系了。

当她跟在我身后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地时候，我会用耳机堵住耳朵，因为我讨厌她。

当她上课打瞌睡被老班逮着的时候，我不会事先提醒她，因为我讨厌她。

当她做值日的时候，我会把纸巾撕碎了揉成一个个小团子，因为我讨厌她。

当她被一群乳臭未干的小男孩堵在巷子里勒索的时候，好吧，我帮了她，不过郑重承诺，我还是很讨厌她。

宋清浅

上初中了，顾嘉念和我还是一个学校。

当然，对此，我是非常高兴的，虽然这是铁板上钉钉的事。

不过对于我们不在一个班，我很是担忧。

顾嘉念长得很是标致，像个姑娘一样，性格又温温柔柔的。我很担心别的同学对他动手动脚，当然，我自己对他动手动脚是可以的，因为他是我的相公嘛。这不是一个概念对不对？

不过每次在我刚刚伸出手，想要去揉一揉顾嘉念那一头卷卷的头发时，他总会锁紧了眉头，厌恶地说道:“我讨厌别人碰我的头发！”

然后我就会讪讪地收回手，委屈地嘟哝:“我也不是别人嘛，我是你媳妇儿啊！”

听到媳妇儿三个字，顾嘉念眼里明显增加了一丝厌恶，不过转瞬即逝。

嗯，对于这些，我往往是选择性失明的。语文老师说，这叫举一反三。

不过顾嘉念还是很可爱的，他最擅长的就是表里不一。

我妈妈说:这叫刀子嘴豆腐心。

我爸爸说:这叫外冷内热。

我家旺财说:汪汪。

顾嘉念

别人都说我性格好。我自个儿琢磨了半天倒没琢磨出怎么个好法。不过，倒是我自己觉得损人不利索的时候会拿宋清浅练练手。

反正在她看来。我就是这样一个人，高兴了，逗她两句，不高兴了，木着个脸一天都可以。

不过我这样对她她还挺高兴，一天天乐呵呵的，嘴角都快挂到眼睛上了。有时候我都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就比如今天，上学路上，她又跟在我后头。

这么些年了，一直是这个德行。叽叽喳喳地在后面自顾自地说着话，也不在乎我不理她。

今天倒是没有数落他爹妈少给了零花钱，不过一直叨叨着:“哎呀，我们班的那个小胖子最烦了，就和出门不检查装备似的，每天重复不下二十次转身向我借笔借橡皮擦。哎呦，有时候我都担心这么一坨肉做这高难度的动作得不得闪着腰？还有就是他脸皮实在是太厚了，简直厚得我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我一听，顿时乐了。

停下脚步转过身，仔仔细细打量宋清浅的脸皮不下两分钟，然后说:“宋清浅，你摸着你的任督二脉说说看，长城是不是仿造你的脸皮建的？你还好意思说人家的脸皮厚实！”

宋清浅不好意思了，低下头。嘟嘟哝哝的。

“哎呀，你真逗！”

我转过身，目不斜视地迈开步子

“哎呦，你也不错呀，真经逗！”

宋清浅

顾嘉念有一个可爱而又隐秘的笔记本，估摸着除了我和他之外，第三个人就是翻箱倒柜挖地三尺都找不到。

不过你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啊，嗯，这个嘛，作为他的媳妇儿，不能让他藏私房钱对不对？所以我就很自觉地趁着他不在，突袭了他的床板，结果就发现了这个玩意儿。

不过，这个笔记本里面的东西甚是无聊，都是一些地名，风土人情，仔细看了，倒是像一本旅游攻略。

最可气的是，每一页的最后，顾嘉念都会用他的小楷端端正正地写上一句话:我讨厌宋清浅，非常讨厌！

对此，我很是生气！

真是的，无时无刻不在秀自己的蝇头小楷，真闹心。

不过秉承着夫唱妇随的中华美好传统，我还是将这些东西用我的龙行十八式字体复制了一遍。

哦，对了，龙行十八式还是顾嘉念说的呢。你看，他多在意我，连我的字体都起了一个名字。

不过后来有人告诉我，这是在讽刺我的字像狗爬的！

不过，我是不会在意的。好不容易顾嘉念对我作出客观评价了嘞，多难得！

顾嘉念从初中开始就很有名。

一般来说，能在初中出名的两类人，一类是学霸，一类是校草。

不过，顾嘉念不负我望地牢牢占据了这两把交椅。对此，我很是骄傲！连我倒数第二名的成绩也可以圆满忽略了。

我们班的很多小女生都热衷于讨论他，他今天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中午吃了什么，对谁笑了……

对于她们的这些表现，我很是不在意的。相反，我还有一些小得意:哼，你们喜欢的人以后会是我的相公！

不过，我还是很想把顾嘉念变得小小的，这样，就可以把他装在我的兜里藏起来了。高兴的时候，拿出来瞅瞅;难过的时候，拿出来看看，这样的顾嘉念，永远不会对我冷冷漠漠。

藏着藏着，他就成了我一个人我的宝贝，

一生一世的宝贝。

顾嘉念

宋清浅是个名副其实的小跟班，就和长效狗皮膏药一样，粘上了，基本就甩不掉，详情可参考这么些年我和她斗智斗勇的艰辛历程。

她还说自己的脸皮不厚，我估摸着这厚度，刨个坑，都可以直接种树了。我问过她为什么要跟着我，怎么不跟着隔壁老王家的丑儿子。

结果她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温温柔柔地说:“妈妈说，要夫唱妇随。”

我嘞个去……

然后我又问她:咋啦，你家地板比我好看啊，瞅着不抬眼啦？

她飞快地绞着手指，木了半天，“没，我就是看着玩儿。”

……

说实话，有时候真心捋不顺她的脑回路。

就这样，时光一面悠闲地向前迈着猫步，一面扎着敦实的马步，一步不停歇地就来到了高中。

谁也没有刻意等着谁。

本来吧，以宋清浅这个少了几道褶儿的脑袋，是无论如何也考不上本市的唯一一所重点高中的。

不过不要忽视了宋清浅有一个奇葩的妈。

当宋清浅每天在饭桌上以泪洗面，学着林黛玉葬花般的忧伤神情时。坐在对面的她妈妈放下筷子，语重心长地说道:女儿啊，要是你想提前和嘉念享受一下异地恋的滋养的话，你就继续这样伤春悲秋吧，妈也不拦着你！

语罢，我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对了，忘了说，就在我被接到宋家的那一年，她的父母，我称之为叔叔阿姨的人，就自动默认我是拱他家那颗白菜的猪了。也说不清这是亏欠还是补偿，真讽刺。

我不是猪，再次声明:我、不、是、猪，我也不喜欢宋清浅！

宋清浅听了，也不知是哪个字戳到了她的心坎上，顿时两眼就放光了，就和回光返照差不离。

从那以后，宋清浅愣是头悬梁锥刺股闻鸡起舞了半学期，悠悠地踩着一高的录取线，进了这所学校的苗条大门。

不过，宋清浅倒是真的瘦了几圈。本来就瘦，这下子瘦得估计要是穿个线，都能当风筝放了。

当然，我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宋清浅

顾嘉念不爱和我说话，一天有十个小时对我都是冷冷的，剩余的十四个小时连“冷冷”都没有。

不过我妈妈说:这叫高冷。

假如忽略我妈妈平时在顾嘉念背后说他是十级面瘫的话，她的话的确是有可信度的。

所以我认为，顾嘉念是很孤独的。

理所当然的，我就很喜欢和顾嘉念说话了。

虽然他从来没有回过我半个字。

不过，每当我把他烦得皱眉的时候，我还是很有成就感的，你看，谁说他是没有表情的，这不皱眉了吗？

但是，我还是希望顾嘉念多笑笑的，他笑起来可好看了，就和一朵花儿似的，不，是比花儿还漂亮。

嘘，要小点声，要是他知道我把他和花儿做比较，他估计又不高兴了。上次我把他和家里的旺财拿来做比较，他就不高兴了好半天嘞。

上高中了，我很是高兴。比把顾嘉念惹得皱眉了还要高兴！

本来吧，我很有自知之明地知道我是考不上一高的。

但是一想到假如我没和顾嘉念在一个学校的话，一天当中，我从早上到下午就看不到他了，无论怎样想他盘子里的肉，都没法吃到了。还有要是别的女生对他耍流氓的话，就没有人帮他打架了。

所以为了顾嘉念以及我香喷喷的肉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很是努力了一把。

这也间接证明了，顾嘉念说我脑袋少几道褶儿这件事，约摸是虚的！

顾嘉念

高二以后，以前没注意的小豆丁宋清浅愣是猛地蹿高了好长一截儿。至少那些儿童装她是穿不下了。

不过宋清浅最近特别画风突转。

上学路上，她也不在后头跟个窜天猴似的蹦哒了;每天也不在我写作业的时候当个勤劳的小丫鬟了;也不在我打篮球的时候屁颠屁颠地双手奉上饮料了。

最让人值得怀疑的是:宋清浅最近和一个男生走得很近。哎呦我的个天，宋小朋友今年才十六岁嘞，连小脑都还没有发育齐活，就开始学人家谈恋爱了！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反正就是周围空落落的。哎，也没个挡北风的人了。

今天中午吧，恰好就在食堂里面碰到了宋清浅和……她的小男朋友。真的是巧遇，我拿宋清浅的人格担保。结果这厮盯着我，哦不，是我盘子里的肉，用X光扫射了不下十秒，然后头一偏，鼻孔朝天“哼”地一声就走了。

……我也没养猪不是！

最可气的是，她的小男朋友留下了一个神秘莫测类似于蒙娜丽莎般微笑后，也踩着九彩祥云悠悠地走了。

我愣是没弄清楚怎么一回事儿。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养了一只铁定出不了栏的猪和一只老狐狸。

不过最近我的工作重心却没有放在宋清浅身上，虽然从来就没在过。

我发现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儿，叫唐亦妍。美如秋水，静若处子。凑近了扒拉着一显微镜仔细看，哎呦喂，和宋清浅神似。

所以我问宋清浅:“你真的是独生子女吗？”

“不是啊！”她有气无力地说道,“不是还是旺财吗！”

……对，我忘了，宋清浅她令堂没事就逮着机会叫旺财:“乖乖，我的宝贝儿子！”

话说回来，没过多久，我就和唐亦妍好上了。

用他们的话说:郎有情妾有意。不过，我自个儿倒没有多大的感觉，除了一点点熟悉之中的喜欢外，就没有别的了。

不过我倒是很喜欢和唐亦妍说话，她安安静静不吵不闹的，温柔得能掐得出水来。不像宋清浅，假装温柔。说起宋清浅，她最近估计就和活在梦里似的，魂不守舍，估计是和她的小男朋友分了吧。

我最喜欢和唐亦妍讲很多东西，比如，我最喜欢薰衣草了;宋清浅最喜欢吃肉了;我最喜欢的城市是小樽;宋清浅有个不大不小的毛病，老是闲不住脚似的去旅游;我最烦宋清浅了;宋清浅最喜欢哭鼻子，就和自来水龙头一样，收放自如;我在家里的院里里种了很多薰衣草;宋清浅的小男朋友估计不大靠谱……

不过我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就和自己随身携带了多年的宝贝被人抢了似的，心里空得很。

宋清浅

我最近认识了一个特别可爱的男孩子，当然，顾嘉念是最可爱的，都可爱得没边了。

我叫他军师，他号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军师的口头禅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所以我很是虚心地向他请教套着顾嘉念的方法。

他坐在小板凳上，将一双长腿搭在我的凳子上，抬眼上下打量了我两眼:“这姑娘，硬件不错，栓不住男朋友是不是因为脑子缺根弦啊？”

我:“……”

“男人嘛，不能上赶着，要吊着。而且必须遵从三六九原则。”

他放下腿，换了个姿势，用双手撑着下巴，就和一朵花儿似的。

“打电话响三声之前不能接;短信不到六分钟不能回;约会要踩着迟到九分钟的点儿到。”

他又打量了我一下，在我面前挥了挥手:“看着我干嘛，美啊？你难道不应该拿着个小本子做做课堂笔记吗？”

……

虽然我把这些箴言付诸于行动了，不过好像都不幸地付之东流了。顾嘉念还是该干嘛干嘛，丝毫不受影响。

最可气的是，他还有了一个女朋友了。

我在他面前“哼哼”，他都毫无反应;我在他面前无精打采，他也不理我;我在他面前和军师走得特近，他也毫不在乎。

我很不开心，我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出去走走。走的地方，就是顾嘉念那个秘密小笔记本上写的地方，很多地方，都留下我的脚印了，因为一年当中，我有很多时间不开心。

顾嘉念那个傻蛋，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他，就他自己不知道！

她们说我爱的小心翼翼，都快卑微到地幔里去了。

只是我不知道，当我看到了顾嘉念牵起了唐亦妍的手，俯身隔着课桌在她嘴角留下轻轻一吻时，我还能淡定转身，毫无异常地向着楼梯口走去，算不算得上爱得卑微。

妈妈说:女孩子要爱得矜持。

顾嘉念说:他不喜欢女孩子吵吵闹闹。

所以我努力活成了顾嘉念想象的样子，不吵不闹，温温柔柔;遇见事情，淡定转身。

就像现在这样。

只是，好像没有人注意，那一天，阳光刺眼，一个走得像提线木偶的女孩子，站在透着斑驳日光的梧桐树下，泪流满面。

很早以前，我就知道，顾嘉念是喜欢着唐亦妍的。

很多时候，我了解顾嘉念甚于了解我自己。

当顾嘉念说话不看着我的眼睛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在撒谎。

所以我问他，你喜欢唐亦妍吗？

“没有。”

他的眼睛是闪躲的。

我又问他，那你喜欢我吗？

他笑了。

“喜欢你啊，我可喜欢你了，喜欢死你了，这世界上最喜欢你的人就是我了。”

只是，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是直视着我的，无波无澜。军师说过，男生大半都是言不由衷的

恨你啊，我可恨你了，恨死你了，这世界上最恨你的人就是我了。

这世界上，

最恨你的人，

就是我了。

就是我顾嘉念了。

所以，顾嘉念，这次，我好像是真的生气了，我要出去走走，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样！

唐亦妍

我是个骄傲的女孩子，可是，我却在自己的故事里扮演了一个影子。

勤勤恳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顾嘉念对我很好，是真心实意的好，只是后来我明白了了解了悟透了，这一切的好都变成了赤裸裸的讽刺。

他只是透过我这个影子，爱着另一个女孩子。

顾嘉念很喜欢薰衣草，虽然这种花送给女孩子并不妥，但是每次看着他手捧一束薰衣草，笑得像个孩子的样子，我就想到了我们的以后。假如能和他在一起，送一辈子的薰衣草，又有何不可？

他曾说过，以后的以后，如果可以，他会带我去札幌看薰衣草。对，不是普罗旺斯，是北海道的札幌，一个充满着哀伤美丽的地方。

我曾经想过，假如我和他有以后，那么，我们的孩子将会在那个薰衣草遍地的地方出生。

我们的孩子，

我和他的以后，

我们的一生一世。

只是，薰衣草，是他最喜欢的女孩子最喜欢的花。

还有，薰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

可是，谁又等着谁的爱情呢？

或许顾嘉念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他喜欢着宋清浅，当然我是不会告诉他的，我仅剩的一点骄傲绝不允许我这样做。

他不知道自己睡觉的时候会无意识的呢喃“浅浅”，语气温柔却带有一丝隐忍。

他不知道自己会看着宋清浅的背影发呆，眼里，是溢出了的悲伤。

他不知道自己对所有人都温温柔柔，却独独在和宋清浅说话的时候语气会染上一丝不耐。

他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比如，我是真的、真的喜欢着他。

差一点就爱上了，

就差那么一点点。

顾嘉念

宋清浅不知道跑到哪个犄角旮旯去旅游去了，所以家里面就只剩下了我、旺财和她的父母。

空，真是空得很，以前都没注意，原来这屋子里说话还能有回声，挺响亮的。

旺财也老了，大多时候，会趴在火炉那里一动不动，一待，就是一个晌午。吃饭也不怎么利索了，前两天称了一下，瘦了五斤。

宋清浅的父母也老了，以前没注意，俩人头上都有了一丝白发，挺刺眼的。这么些年了，叔叔阿姨地叫着，任它是逢场作戏虚情假意，也不知从何时起，染上了几分真情实意，从前的那些怨念，早就透明地好像那些彩色泡泡，一个个消失在眼前了。

整个屋子好像都在等待着某个人，无声无息。

宋清浅失踪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她的父母整个人都崩溃了。阿姨手中的杯子摔在地上，牛奶撒了满地，惨白惨白的。两行清泪就顺着她惨淡的脸庞“啪嗒”一声跌落在地板上。

屋子里静得可怕。

半晌，才听到阿姨压抑的哭声以及叔叔上楼时沉重的步伐。

那一刻，我的世界轰然倒塌。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一丝丝的痛一丝丝的麻木一丝丝的冷，我就像个丢弃了心爱玩偶的小孩，站在热热闹闹的街角，却发现，再也融不进这个世界。

因为我丢了我的宝贝。

她是我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我拒绝着这个消息，因为我的浅浅是一个巨人，她会穿越过崇山峻岭，跨过汪洋大海，披荆斩棘地回到我的身边。所以她现在，一定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好好活着。

我依然在花园里种着薰衣草，一株又一株。等着它们，带回我的浅浅。

至少在收到一本来自国外的笔记本之前，我是这样坚定地等待着。

翻开仿佛还带着浅浅气息的笔记本，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第一页

地点:日本北海道札幌

顾嘉念啊，我给你说，这里的薰衣草简直太漂亮了。不要太羡慕我哦！放心，我以后会带你来的，你就乖乖等着吧！假如我们来迟了，错过了薰衣草花期的话，我们还可以等一段时间再看枫叶哦！你说，以后把我们的蜜月地点选择在这里好不好？我看挺好的。还有，顾嘉念，以后，就由我，带你看遍这世间的山高水长，云起云落。你不要再讨厌我了，好不好？

……

第十三页

地点:意大利西西里岛

顾嘉念啊，我这倒霉催的，我的钱飞啦。不过不用担心，证件没有掉哦！我是不是很有先见之明？快，夸我吧，不用省着夸。这里很漂亮，天蓝水净的。还有这里的美女也很多，不过你以后和我一起来的时候，一定不准看哦！否则我会很生气的。到时我在你脸上画只猫，米饭里加一点胡椒面什么的，你可别怪我哦！还有，顾嘉念啊，以后，就由我，带你看遍这世间的山高水长，云起云落。你不要再讨厌我了，好不好？

……

最后一页

地点:亚马逊热带雨林

顾嘉念，这里好热啊，太热了！还有就是我晒黑了，回去的时候估计我俩就是白加黑了。想到这里，我有点难过。不过，你要乖乖等着我哦，等我这一趟回来，要是我不生你气了的话，我就把这个笔记本送给你，作为我们的定情信物，然后，你娶我好不好？实在不行，我娶你也行！哎呀还有就是每一页的最后一句实在是太肉麻了。我都不好意思写下去了，回去以后，我亲口说给你听好不好。

可是，你说好的，要说给我听的，我却再没听到。

我抬头，泪流满面。

窗外的薰衣草开花了，满园，满窗，连你的房间，都有一小盆。它的花语是等待爱情，所以我就一直等你，等你对我说那句话好不好？

好不好

浅浅

后记

他对宋清浅的爱没什么可惜，满了便溢。因为连他都没有发现，他爱得这样小心翼翼，爱得像个小丑，自己骗了自己。他害怕，他的爱被风吹了，被雨淋了，被霜打了。所以他把她藏在最隐秘的地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用心底血灌溉，等着它，植成乔木，荫佑一生。

他知道，宋清浅按着他的梦想在行走，结果却走丢了自己。

她不知道，这些地方，在地图上勾勒出来，是一个心形。

我爱你

从很早以前

那么以后，就由我，带你看遍这世间的山高水长，云起云落。你不要再讨厌我了，好不好？

好不好

……

好不好

……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