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时候太阳还不算暖。毛衣挤了两件,连同外套一起摁在身上,拉链已经卡着肚子——这个冬天真是肥胖。
朝窗户望去的时候,太阳正晃得我睁不开眼睛。我觉得这样应该不至于戴围巾,帽子什么的。出门后才感慨还是低估了武汉的风。它似乎也是怕冷吧,总要从我脖子缝隙贴进最暖的怀里,钻得人全身一整哆嗦,尾椎从上到脊椎骨传递了一阵战栗。我开始庆幸起因为中年秃而理短了的头发。若不是如此,估计也得如同那些依然苟且在树上喘息的叶子一般在这股子妖风下,摇曳,挣扎,最后打着旋儿飘远。
也不知汉正街是每天如此,还是趁了这阵风,大早上居然有个老头儿搁这儿放风筝。黑色八路军皮帽的款式,耳朵部位却是雷锋帽的模样,咋一看还以为是佛陀的耳朵。绿色军大衣把他从膝盖以上裹得严实。六颗朱红大纽扣扣住了严冬。衣领部位倒是没有围巾,不过露出灰色高领,与军绿色大衣衬着,显得不那么妥帖。黑色的西裤肿了,走两步路髌骨往上一点凹包起来——他一定穿了棉秋裤。黑色大皮手套,右手握着轮轴,左手捻着线,似乎是怕抓不紧——在食指部位缠了两圈。他放的是个什么样的风筝呢?——我并没有去看,一是抬头太累,太阳晃眼,风容易扎进脖子;二是没那个兴趣,因了不管是怎么样的风筝,飞得再高,线总归是攥在老头手里的。
我耸了耸肩,又瑟了瑟脖子还是忍不住这股子寒意。于是往后脑一拉,扯着外套的帽子,往头上一套。右手伸进秃头里,贴着头皮左右一撩,把黑色连衣帽抻平。后脑勺部位却露出一个尖儿。这才敢抬头。
说起来其实气温不算冷,至少阳光接触到皮肤还是有温度的,缓缓地熨着,如同保温的热水袋。若不是这太阳一面晒,风却也迎着面吹,仿佛它才是冷得彻底,非要把我刚从太阳那里得到的温度攫走,肥成熊的我是绝对不会觉得这个冬天得有多冷——哈气的时候都没有白雾。
我眯了眯眼睛,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劲——现在是什么时候;明明是白天的样子,为什么汉正街居然没有人,只有一个老头;等等,我为什么说,只有一个;那,我,我在哪里;我为什么看不到那个老头的脸?
一股风吹过,老头耸了耸肩,把缠着的线放开,腾出左手整了整帽子。抬头的时候对着风笑——他长了一张跟我一样的脸,他似乎看得见我,他是朝着风笑还是朝着我笑?已经不重要了——他的手放开了。风卷着风筝飞到更高更远的地方……我看不见风筝,看不见那个老头,看不见这股风……
梦貘
网友评论
我为什么看不到那个老头的脸?
因为你眼里进了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