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愿

当陈蓓看到这个电视里的漂亮女人有气无力地躺在那张欧式沙发椅上，抬起惺忪的眼皮叫了自己一声“姐”的时候，她先是升入云中，又被猛地拽回了童年。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楚愿长得一点也不像陈盼盼，这熟悉的声音和语调还是让陈蓓立刻就确定了，她就是自己十几年前离家出走的妹妹！

“我都忘了今天你过来，”楚愿一只手扶着头，挣扎着从长椅上坐起来，另一只手里的瓶子落在了地上，里边还剩一个瓶底的棕褐色液体，刺鼻的酒气溢了出来，弥漫在两人之间。

“盼盼……是你吗？”陈蓓的声音开始颤抖。

“姐，”楚愿很平淡地叫了声，就像她对面坐着的并不是十几年不见的亲姐姐，而是刚刚认识不久的同事，然而这一声“姐”叫出口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感觉又让她有些游离，好像这十几年的漂泊只是一个遥远的梦，而她从没离开家。

“这些年你去哪儿了？怎么连一个电话也不打？妈想你想的都……”陈蓓说着就哽咽了起来。

“妈怎么了？她还……”提起妈，楚愿揪起了眉心。

“去年走的，乳腺癌，没过几个月爸也跟着去了，到最后还抱着你的照片……”

楚愿怔了一下，她走到窗边，拿出一根细长的香烟点燃，背对着陈蓓。烟圈一个接着一个升起，眼泪一滴一滴打在窗台上。

“哭吧，”陈蓓走到楚愿身后，发现她瘦弱的身体正在颤抖，像一只受了伤的蝴蝶，她轻轻地把楚愿揽进怀里，不敢像小时候对陈盼盼那样紧紧抱着，生怕一使劲就把眼前这个憔悴的身体弄坏了。

陈盼盼从小就不爱哭，用父母的话说就是“死犟死犟的”，调皮得像个男孩子，一会儿扒上房顶了，一会儿又跟哪家孩子打架了。陈家父母本身就严厉，有时候几巴掌能把陈盼盼的脸打出血指印来，她也还是怒目圆睁，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只有在两姐妹的房间里，在陈蓓面前，她才能放声哭出来，把心里的委屈全都倒给这个大两岁的姐姐。

“哭吧，别憋坏了，”陈蓓在楚愿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楚愿才伏在陈蓓肩头，渐渐哭出了声。哭声一出，便一发不可收拾，好像积累了十几年的难过在这一瞬间全都爆发了。姐妹俩抱在一起，哭得撕心裂肺。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两人才慢慢冷静下来，陈蓓一五一十地对楚愿讲了自己怎么在电视上看见她，怎么总莫名觉得亲切，怎么看明星真人秀节目，却越发觉得她就是自己的妹妹，怎么打听到签售会，怎么挤进现场，怎么在人群中拼命对着主席台喊出那句“你真像我亲妹妹”。

“说实话，我刚开始也不相信，你简直和原来一点儿都不一样了，而且你已经37了，我看网上写的楚愿只有25岁！”陈蓓一边说着，一边目不转睛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精致的美人。

楚愿轻轻一笑，“这年头儿，这些都不是事儿，光我身上的手术就多得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你吃了多少苦啊……”陈蓓心疼地看着妹妹的脸颊。

楚愿只轻描淡写地说，“这都不算什么，说说你吧，你这些年怎么样？”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大学毕业以后进了一家国企，一直干到现在，结了婚，女儿正上高中，”陈蓓说着，翻出手机上女儿的照片给妹妹看。

“你还是什么都好，什么都让人羡慕，”楚愿一边看着照片，一边微笑着说。

“羡慕？你羡慕我？”陈蓓哭笑不得，”你可是一线明星啊，你瞧这大房子，我羡慕你还差不多！”

“我从小就羡慕你。你长得又好看，学习又好，爸妈都喜欢你，我做梦都想变成你，爸妈也想让我变成你这样，可是我知道不是那块料！”

“爸妈是管得严，可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就算你想离开家，为什么不来找我呢？你不知道你走后家里成了什么样，妈哭瞎了眼睛，爸也变得越来越孤僻，每天就守着电话，电话铃一响，两个人都跟疯了一样！”

“我想过去找你，可是我怕我找了你，又会被他们带回老家复读！我知道你说到底还是会听他们的，况且还有别的事，”楚愿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什么事？”陈蓓急切地问道。

楚愿叹了口气，“一言难尽，以后有机会我会说的，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求你，”楚愿突然认真起来，“只有你可以帮我了。”

“什么事？”

楚愿递给陈蓓一沓文件，最上面是一个小男孩的照片：“我有个儿子，叫陈昊。他一生下来就被抱走了，这么多年我也只见过照片。他现在在一家国际学校上六年级，这是他的照片和档案。过几天你就去把他接走，如果我出事了，以后你要帮我好好照顾他。”

“你出事？你出什么事？”陈蓓急得尖叫了起来，突然又压低声音说：“难道是……犯了法？”

“犯法？”楚愿大笑道，“法律都是给平民老百姓的，有权有势的人一句话就是王法，你要是顺着他们，你也可以没有王法，可哪天他们要是倒了，你也只能万劫不复……”

“盼盼，你、你别吓我，到底怎么了？你是惹着谁了吗？不能跑吗？”

“我哪儿敢惹谁啊？每天夹着尾巴做人，生怕得罪谁了哪个大人物，我不过就是他们身上的一只跳蚤，我跑得了吗？”

“那你打算怎么办？”

“听天由命吧，该来的总会来的，怪只怪我太想出人头地了，忙活了十几年，还是落得这么个下场，”楚愿目光呆滞，自言自语道，突然，她抓住陈蓓的手说：“你到学校去，就说你是他妈妈，老师会相信的，以后你也不要跟他说我和他的关系，你要一口咬定他是你儿子，你们跟我越没有关系，就越安全。”

说完，楚愿从床底下拉出两只黑色的行李箱，每只都整整齐齐地摆满了一捆一捆的百元大钞。

“我只能给你现金，但你可千万别存银行，你可以开个公司什么的，以后再找个机会把这钱变成合法收入，你是做这个的，你懂得怎么办。”

陈蓓虽然做了一辈子会计，看到这么多钱也还是心跳加速，竟一时舌头打结，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之后我应该还会给你送去另外的几箱，你拿着这些钱，带着全家和昊昊移民吧，越远越好，不要跟任何人说起你和我的关系，你们就应该不会有事。”

“可孩子爸爸呢？你不跟他说一声吗？”

“他自身都难保……你不要问了，趁天还没亮，赶紧走吧。”

两姐妹又拥抱了一下，临走时，楚愿递给陈蓓一个看起来样式很老旧的手机，说：“如果实在有紧急的事，就用这个手机联系我，里面有我电话。”

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帮陈蓓把两个行李箱装进了一辆高档的商务车，随后在夜色朦胧中，载着她离开了这栋京郊别墅。

陈蓓到家时，丈夫于建刚和女儿于菲正在吃早饭。她打开了满满的两箱现金，父女俩都看得目瞪口呆。

“没想到楚愿真是我小姨啊！我简直太幸福了！”于菲先尖叫起来。

“你可千万不能跟任何人说啊！要不然咱们都有可能给抓起来！”陈蓓也不明白这其中的后果，只好说得严重一些，女儿立马噤了声。

“孩子可以先接过来，但是这钱咱们不能动，”于建刚神色凝重地说，“到底什么事还不知道呢，可不能引火烧身。”

陈蓓点了点头，“等着看新闻吧，说北京城都得晃三晃。”

第二天一大早，陈蓓就去国际学校接回了陈昊，一个留着小平头，戴着黑框眼镜的小胖子，皮肤黑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跟小时候的陈盼盼简直一模一样。

整个过程顺利地让她心虚，好像一切都安排好了似的。老师不仅没有质疑陈蓓是陈昊妈妈的身份，反而立即让学生把陈昊叫到了办公室，就连后来陈蓓提出要立即转学的时候，老师也没有任何异议，只是说已经交了的学费没法返还给他们。

陈昊几乎立刻就叫了陈蓓“妈妈”，并且乖乖地收拾好东西跟着她走了，虽然并没有显出高兴或激动的样子。后来她问他：“你从来没有见过我，怎么知道我就是你妈妈？”

“伯父告诉我的，”陈昊坐在副驾驶， 全神贯注地舔着手里的甜筒。

原来他从小跟着两个保姆长大，一男一女，负责他的饮食起居，但无论他怎么问，他们都不跟他说任何有关他身世的事，只让他去问“伯父。”这“伯父”每隔一两周打一次电话来，从来只让陈昊叫他“伯父，”既不是“大伯”，也不是“伯伯”或“大爹”。陈昊说他问了伯父，但也还是问不出来，反而每次会遭他责骂，让他不要管这些闲事，一心学习就好了。

“这个伯父是什么样的？”陈蓓问道。

“不知道，没见过，反正他只会骂人，”陈昊显得很冷漠。

“那他怎么跟你说的？关于妈妈？”

“他一直都说你死了，前几天又突然说你没死，要来接我，让我跟你走。”

“然后呢？”

“没了，就说了这些，”陈昊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哦，他好像哭了。”

陈蓓用余光看了看身边的孩子，冰激凌已经吃完了，他依然盯着窗外发呆。她本来准备了一大堆话来哄他，比如生他的时候二胎罚得严，所以不能把他带在身边等等，现在看来似乎完全没有必要。他看起来根本就不关心这个问题。

没过几天，新闻联播就义正言辞地播出了一个位高权重的贪官落马被捕的画面，接下来的一周里，各个电视台全都滚动式地播出关于这个贪官的报道，虽然全部都是中央台的画面和文稿，但铺天盖地的播放足以让人看出事态的严重性。一时间，全国上下都在议论这个贪官，他显赫的身世以及背后勾心斗角的阴谋。

陈蓓和于建刚惶惶不可终日。在这新闻爆出的前一天，楚愿还又派人送了四大箱钱过来，现在这六箱钱都塞在壁橱最底部，沾满灰尘的陈年杂物堆在上面，根本看不出来下面有东西。可夫妻俩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贪官受审的时候，依然手脚冰凉。

“你说……也长得不像哈，”于建刚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陈蓓立刻把手指按在嘴唇上示意他小点声，又回头往里屋看了看，门依然关着，她才转过身来，用最小的声音说：“什么像不像的，是不是都还不知道呢！”

陈昊来了几天，有姐姐陪着，竟然很快融入了这个新家庭。胖胖的小脸上也开始有了笑容，虽然他还是常常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呆着。陈蓓没有心思关注这孩子更多，只让女儿好好照顾弟弟，自己一颗心全悬在娱乐新闻上。她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的娱乐新闻版块，看到楚愿没有出事，跳到嗓子眼的心才重新落回到肚子里。

两个月过去了，楚愿似乎并没有什么事，照样拍戏，照样发微博，还开了一场演唱会。贪官的消息也没人再提了，只是楚愿也没有联系过陈蓓，陈蓓便也不敢联系她。夫妻俩开始准备开公司的事了，那么多钱再堆在家里，两个人都要神经错乱了。

陈蓓和于建刚都在国企，一个做会计，一个做行政，自己下海开公司并不困难。两人把外贸公司筹备好以后，就先后辞职了，同时递交了移民申请，在填写随行人的时候，陈蓓特意加上了陈盼盼的名字，心想反正事情差不多过去了，也许妹妹可以跟着一起走呢？

等外贸公司运行上了轨道，所有的现金都成了陈蓓于建刚的合法收入的时候，已经又过了一年。楚愿除了过年时发来过一句感谢的话之外，平时从不主动联系陈蓓。陈蓓常常用她给的手机把陈昊的照片，学习情况等发过去，得到的也只是一两个字的简单回复。大明星还是太忙了，但至少她看起来不会出事了，陈蓓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定好了全家移民美国的日期之后，陈蓓还是拨通了楚愿的电话，电话里姐妹俩约好，还是半夜两点的时候派车来接陈蓓。

“要不要带上昊昊？”陈蓓问，电话那头便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说，“不要了，不要让他知道我是谁。”

楚愿的气色比上一次见面好了很多，脸颊上浮着两朵粉色的红晕，显得白里透红，虽然屋子里还是有淡淡的酒气。楚愿正坐在沙发上，笑盈盈地招呼陈蓓坐在她旁边。

“你真好看！大明星就是大明星啊，越长越好看！”陈蓓忍不住夸起妹妹，现在妹妹简直是她的骄傲。

楚愿笑得更灿烂了，“每天都有人跟我说这样的话，但只有亲姐才能说到我心坎里啊。”

“怎么样？现在没事了？”姐妹俩热烈地拥抱之后，陈蓓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没事了，”楚愿倒了一杯果汁，递到姐姐面前：“这次多亏一个朋友帮忙，我才能保住自己，。给你送钱的那天我就被人盯上了，我当时觉得这下肯定玩儿完，没想到居然是来救我的，真是谢天谢地，算我命大。”

“谢天谢地！也要好好谢谢你这个朋友！”陈蓓说，转念又想了想：“这个朋友……该不会也是官场上的人吧？”

“姐，这你就别问了，还是那句话，你知道得越少越好。不说这个了，说说你们吧，这一年来我也不方便和你联系，但你每次发来的照片我都看了，昊昊又长胖了，你别老惯着他，给他少吃点。”

“人家孩子正长身体呢，怎么能亏着嘴？等再过两年个子长高了，人自然就瘦下来啦，”陈蓓摸出手机，把陈昊最近的照片找出来一张一张给楚愿看，有一家四口逛公园的，有在西餐厅吃披萨的，还有去海边游泳晒太阳的。陈昊一会儿在姐姐身边做着鬼脸，一会儿又像小绵羊似的乖乖靠在于建刚肩头，一会儿又撒着娇用两手环绕着陈蓓的脖子。

楚愿看着看着眼泪又流下来了：“谢谢你，真是亲姐姐才能这样！”

“你这说什么呢？都是一家人，”陈蓓一边给楚愿擦眼泪，一边自己却也哭了。

“其实每次看你发来的照片，我都会哭，”楚愿流着泪，微笑着说，“他笑得越来越多了……”

“这孩子本来就挺活泼的，现在他在正常的家庭生活，可不就爱笑爱闹的吗？”陈蓓安慰妹妹说，“我和你姐夫先帮你带着，等哪天你和孩子爸爸愿意也可以随时把他领走，你们一家三口团团圆圆的多好！”

“昊昊爸爸已经死了，”楚愿冷冷地说，“幸好他死了，我恨不得敲锣打鼓庆祝呢，我现在终于自由了！”

“死了？”陈蓓有些惊愕，就是电视上天天报道的那个贪官都说是取保候审了，怎么还有人死了？陈蓓小心翼翼地问道：“昊昊说他除了两个保姆之外，还有一个伯父，经常给他打电话，但从没见过面，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他爸爸？”

“不知道，自从他把孩子抱走， 就再也没让我见过，也不让我问关于昊昊的任何事，我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对孩子的。”

“那现在他死了，你自由了，你是不是就可以见昊昊了？”陈蓓看起来比楚愿更激动。

“我也不是没考虑过见昊昊，可是见了他之后又怎么办呢？我要怎么跟他解释我，解释他爸爸的事？我根本不能告诉他他的亲生父亲是谁，我不能告诉任何人。而且昊昊还小，所以我想来想去，他还是跟着你，过正常家庭的生活更好。我现在这样的身份，如果被爆出来有个十几岁的儿子，粉丝，狗仔，经纪人都不会放过我的！”

陈蓓有些困惑，向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解释这些可能是太复杂了。可是母子总不能分开啊！

“要不然，你跟我们一起去美国吧？我申请的时候就加了你的名字，陈盼盼，现在所有的手续都办好了，我们九月份就出发，你跟我们一起去，到了美国，你就还做回陈盼盼，和昊昊还有我们在一起，重新开始，再也不会有人打扰你们母子了！”陈蓓捉着楚愿的手，恨不得她现在就跟着自己一起走。

“可是我的粉丝怎么办？我那么多合约，没拍完的电影怎么办？我不能走！”楚愿甩开了陈蓓的手，在窗边坐了下来，“而且我去那边做什么呢？我除了当个明星，什么都不会！”

“你什么也不用做，你给的钱够我们一家人花一辈子了，你要是实在闲得无聊，我和你姐夫开的外贸公司已经开始赚钱了，你可以到我们的公司来随便干一份清闲的工作，或者你不是从小就想当服装设计师吗？我们可以在美国给你开一间设计公司啊！”

“设计公司我现在就能开！而且我能请到最顶尖的设计师，和最有钱的投资人，我去美国干什么？”

“盼盼……”陈蓓把伸出的手缩了回去，愣在了原地。

“我已经不是陈盼盼了，离开家那天我就发誓再也不当陈盼盼了。你问我为什么不给家里打电话？因为我根本就不想再回去。我讨厌那个家，你以为我真的只因为不想复读就离家出走吗？”楚愿冷笑了两声，“我只是不想再处处都当你的绿叶，我要当主角！”

“可你本来就是主角，每个人都是自己生活里的主角啊！”

“你是我们全家的主角！”

“这么说，你这些年在外面，就是为了当别人眼里的主角？”

“我和你不一样，我今天得到的这些没有一样是天生的，都是靠我赤手空拳赚来的，你知道我为了当好楚愿，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我现在已经成了楚愿，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和昊昊在一起……”

楚愿的目光突然黯淡了下来，她转过身去，背对着陈蓓说：“帮我好好照顾他吧，我不配当他妈妈。”

半年后，当陈蓓正在波士顿的家里包饺子过年的时候，一旁的女儿突然叫道，春晚开始了，你们快看这是谁！于建刚听到也凑过来，围在电视机前。楚愿穿着一身红裙，在舞台中央又唱又跳，满面笑容，身后的一群伴舞的年轻小伙子衬得她仿佛比从前更年轻美艳了。

一首歌唱到一半，昊昊从学校回来了，正要回自己房间，却被陈蓓叫住了。

“昊昊，”陈蓓向他招招手，让她坐在她身边，“看楚愿。”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一过气明星么？你们喜欢，别算上我啊，不是我的菜，”昊昊有些不耐烦地说。

女儿笑出了声，被陈蓓瞪了一眼，只好收敛起了表情。

“不喜欢也在这看看吧，今天是大年三十，全家都要在一起。”

昊昊只好把书包放下，不情愿地坐在陈蓓旁边玩起了手机。

电视里楚愿还在唱着阖家团圆的歌曲，周围却没有一点过年的气氛。天是亮的，却不晴朗，风是阴冷阴冷的，却没有带来雪。街上的人们都依然忙碌着，虽然唐人街早早挂上了对联，组织了舞龙舞狮，可这股年味对于从小在中国北方长大的陈蓓来说却是如此的陌生。她不禁有些想念大洋彼岸那栋不到一百平米的三居室，想念房间里桑拿一样的暖气和窗外浓浓的雾霾。可看着身边帮自己包饺子的丈夫和女儿，还有沙发上越来越壮实的昊昊和电视机里喜气洋洋的楚愿，陈蓓觉得，这大概是最好的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