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上课了。
宋懿慈看着前面空空的座位,正纳闷从来不迟到的楚意为什么还没来,突然余光扫到靠墙一列后排的一个熟悉身影——是楚意。楚意怎么坐在那了?她迷茫地看了看前面桌子光秃秃的桌面,突然间醒过神来——难怪今天觉得这张桌子少了点什么,原来是没铺那张被楚意画满卡通图案的桌布。再仔细看看,就连桌洞里也空荡荡的。
很明显,楚意被老师调去了别的座位,在宋懿慈不知道的时候。
宋懿慈微微侧过头看向楚意,楚意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注视,目光扫了过来,和宋懿慈眼神交汇。宋懿慈挑眉,一脸疑惑的表情;楚意皱了一张脸,耸了耸肩,跟她摆口型:昨天放学调的。
宋懿慈想起,昨天放学时,老师的确留下了楚意,还留下了......程梓航?
“铃.....” 预备铃响了,伴随着铃声,教室门突然被打开,程梓航一只手拎着书包,头微低着走了进来,看起来像还没睡醒似的。他头也不抬地走到楚意面前,停住,呆了一下,和楚意对视了几秒,才像刚想起来似的,“啊”了一声,环顾了一下四周,找到了自己的新座位,便又微低着头,走了过来,一屁股坐下,书包往桌子上一放,就头枕着书包趴在桌上继续睡了。他旁边坐着的沈茹茹,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同桌被换了,愣愣地看了一会儿趴在桌上的程梓航,脸色铁青地转过身继续学习去了。
沈茹茹可不是为楚意被调走而生气。 沈茹茹学习成绩很好,可能是因为这样,所以平时很傲气,从来瞧不起差生,跟楚意坐同桌的时候,就对楚意爱搭不理,经常怪里怪气的嘲讽楚意成绩不好影响了她的学习,这样驴唇不对马嘴毫无逻辑的讽刺弄得楚意后来再也懒得和她说话。沈茹茹倒是很看得起宋懿慈,毕竟宋懿慈学习和她不相上下,有好几次竟还考到她前面去,又受老师待见,她觉得人以群分,宋懿慈是可以和她说上话的人,奈何宋懿慈却对她并不热情。其实宋懿慈对其他人的态度都差不多,唯独和楚意很好,沈茹茹又和楚意是同桌,对宋懿慈的差别对待感受明显,心里存了一丝嫉恨,再加上她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便对宋懿慈故作冷淡,仿佛这样就显得自己掌握了主动权。她有这样别扭的心态,自然更加讨厌楚意,这回楚意终于被调走了,本是件可喜可贺的事,可居然调来了一个学习比她还差的程梓航,而且“作恶多端”,她能不生气么?
“这小子一看就是包宿去了。”宋懿慈的同桌窦辉贼嘻嘻地笑着说。宋懿慈看得出来,与沈茹茹正相反,窦辉对这次的调座十分满意,小眼睛里都闪着光的。以前他被一群女生给包围了,如今终于来了个男生,还是个臭味相投的男生,终于把他从这种尴尬的境地拯救了出来,他能不高兴么?稍微有点遗憾的就是——如果被调走的是沈茹茹就更好了。每次沈茹茹看到窦辉看笑话书的时候,她那种不屑又嫌弃的眼神,都让窦辉忍不住打冷战。
可宋懿慈就没他这种兴奋了。楚意被调走她并不难过——虽然楚意是她在这个班里唯一的好朋友。可好朋友也未必要时刻黏在一起,靠距离近而维持的关系,多半也不像当事人自己想的那样深厚而牢固,她知道楚意也会这么想。她现在需要思考的问题是如何让程梓航把桌布铺上。班主任说全班必须统一铺桌布,如今只有他的桌面还是光秃秃的。虽然她和程梓航同学五年说过的话还不到十句,但她对程梓航的事迹也是耳熟能详的——光是从来不铺桌布这件事,因为他,他原来所在的第六期小组从来没有得过卫生标兵。她倒不是对老师言听计从或者集体荣誉感爆棚的学生,从不在乎卫生标兵这种口头上的荣誉,可是作为小组长,还是个没什么责任感的小组长,她讨厌自己的组员给她找事儿。铺桌布是个小事,可是由点到面以小见大,如果他还像以前那样“目无法纪”,那他的种种“罪行”累加起来,足以让她这个小组长也吃不了兜着走。她的能力,制住一个只会搞些小动作的窦辉虽然绰绰有余,但碰上程梓航这种段位的,她心里还真没底。唉,她突然。。。好舍不得楚意啊。
上课铃响了。语文老师穿着万年不变的白衬衣西装裤黑皮鞋走了进来,课代表用娇滴滴却故作严肃的声音喊道:“起立!”宋懿慈随着大家慢吞吞地站了起来,“老-师-好”,拉的长长的嗓音加上几十条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刺耳,却也没能吵醒还趴着睡觉的程梓航。
真不明白老师到底是怎么想的。宋懿慈无奈地想。
把这样一位人物放到班级中间的位置,是留着给各科老师碍眼的吗?沈茹茹对程梓航的一动不动视而不见,宋懿慈正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让他站起来,老师却没有往讲台下看,随意地挥了挥手,就让大家坐下了,宋懿慈收回了伸出去的手,坐下了。老师转过身,在黑板上洋洋洒洒写下了“草船借箭”四个字。宋懿慈皱了皱眉,算上今天,《草船借箭》已经讲了三节课了,即使诸葛亮再睿智再料事如神,也抵不过语文老师平淡的声线让她兴趣全无。
“同学们,今天我们接着上节课的内容,继续学习草船借箭...”,宋懿慈遏制着打哈欠的冲动,尽力表现的像个真正的好学生那样坐的笔直,目光跟随着老师,思绪却越飘越远。“你呀,别装着一副小白兔的样子,小心早晚有人会揭穿你的真实面目。”宋懿慈想起黎微说的话,又觉得有些得意——谁会呢?她的演技一向这么好。演成老师的小助手,同学的好榜样,骗过了所有人,甚至包括她自己。可是好演技也不是天生的。宋懿慈眼中的老师渐渐模糊,一些往事却像浸泡在显影液中的底片一样,越来越清晰的浮现在眼前。到了最清晰的一刻,才发觉,那尽是些最不愿再见的画面。她只觉得眼睛干涩,飞快地眨了眨眼睛,那些虚浮的回忆终于消失不见。她再也无法将眼神聚焦在老师身上,只好转了转眼珠,环顾四周。
沈茹茹笔直地坐着认真听课,程梓航安静地趴着睡的正香。这两个极端坐在一起实在滑稽。而大部分同学,都介于他们两个之间,懒懒散散的,听课也没听课。小学里,低年级的小豆包们和高年级的大哥哥大姐姐最显著的区别,就在于对待老师和上课的态度了。五年级的他们,早就失去了那种近乎表演一般的对老师的热情了。如果说六年级的学生是小学中的老大,那么五年级的他们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况他们已经五年级下学期了,他们暗地里窃喜,六年级的马上就要滚蛋了,而他们对“六年级学生”这个称谓已经期待很久了。六年级,是在走廊里大声讲话也没有值周生敢扣分的年级——除非你被教导主任抓了;是迎接着低年级小孩子畏惧又羡慕的目光的年级;是许多男生女生开始出双入对,眼神暧昧,情窦初开的年级。他们的心早就长了草,只是期待着那一天快些到来,而对于听课,对于老师,他们就显得不那么上心了。
第二节课下课,宋懿慈正要下楼去做课间操的时候,班主任叫住了她和程梓航,把他们带到了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班主任一个老师,她关了门,坐在座位上,程梓航站在她面前,校服敞着,红领巾也不见踪影,虽然站的中规中矩,却依然惹得老师皱了皱眉:“程梓航啊,你这衣服穿的怎么别别扭扭的?小伙子长得挺有模样,穿衣服怎么邋里邋遢的?”说完后,话锋一转,“换完座上了两节课,你有什么感想啊?”班主任的开场白很像课堂提问。
程梓航把衣服的拉链拉好,笑了一下:“感觉挺好的啊,老师。”
“挺好?睡的挺好吧!我当时看语文老师讲课就没好意思进去把你叫醒,你现在坐在教室的正中间,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便。懿慈是我最放心的学生,你多跟人家学习学习,有点长进,也不枉你爸对你的一番苦心。”老师说完这番话,转身去找自己的茶杯。
哦。怪不得。原来,是家长的礼送到位了。可是,凭什么楚意就该被调走?因为没送礼么?宋懿慈在心底冷笑,她看向程梓航的眼神不由得有一丝复杂。程梓航听完老师的话,也似笑非笑地瞥了宋懿慈一眼,正好对上宋懿慈的目光。也许是宋懿慈想多了,她觉得程梓航的眼中带着探寻的味道。她面无表情的和他对视了几秒,又移开目光。
“懿慈呀,”老师又回过身来,拧开茶杯的盖子,“老师希望你能多帮助帮助程梓航,无论纪律方面还是学习方面,多带着他一些,他要是再上课睡觉,你就叫醒他。沈茹茹虽然学习也好,但这孩子管不了事儿,老师还是放心你些,你就辛苦辛苦,啊。”说完仰起头喝了一大口水。宋懿慈又飞快地扫了一眼程梓航,对方也在看着她,还是刚才的神情。
谁要帮助他。宋懿慈漠然地想着,却在老师喝完水望向她的一瞬,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老师您放心,我一定尽力。”她随着老师欣慰的点头越笑越灿烂,却没有发现程梓航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已经挂上了一丝嘲讽。
尽力?这是挽救病危患者呢?程梓航望着这个笑得灿烂的女孩,她可真适合笑啊,一双笑眼,一对深深的酒窝,假笑的都这么甜。如果他没有注意到她看向他时的目光中的冷漠和拒绝,或许他都要被这个说着要拯救他这个边缘少年的女生感动了。
笑的那么真诚,眼神却那么事不关己。
可惜了,这么甜的笑容。
可也许事实和主观想象总有些出入吧,上帝总喜欢开这样的玩笑。他看到的是她故作真诚,他以为那是假;他没看到的是她犹犹豫豫想要叫醒自己时伸出的手,甚至她自己也没察觉,其实那假也并没那么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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