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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喂、喂、喂、喂”,一阵略显粗犷的男声从广场上空飘起,音响师冲着林姐摆了一个“OK”的手势后,就急匆匆地下台去规整其他设备。
我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来不及喘口气,就手忙脚乱的开始给自己化妆。
拿遮瑕粉饼压了又压,尽力盖住这些天因为连轴转而突兀出来的黑眼圈,以及岁月在眼角留下的斑驳痕迹。
林姐递过来一杯热咖啡,拍拍我的背:“待会儿尽量放开一点,尺度稍微大一点,乡野地方,从前文雅那一套不管用了”。
我木然的点点头,“放心,我知道”。
说话间,林姐一眼瞅见正往这边走过来的某商场老总,赶紧挤着满脸的笑意迎上去,“马总好,今儿个开业典礼,您放心,肯定给您把场子热起来……”
满脸横肉、腆着啤酒肚的马总对于这套恭维很是受用,“嗯,这次如果效果好,以后有活动都找你们”。
“这个您放一百个心,肯定给您把事儿办得漂漂亮亮的”,林姐一脸谄媚,乐颠颠地望着眼前的财神爷。
林姐对我使了个眼色,我有些扭捏地过去跟马总打招呼。
“哟,这不是张老师吗?您可是我小时候的女神哪,你不知道,你当年的《一场梦》有多火,我们全校的男生都把你当梦中情人呢!”说着,一双胖手开始在我手上来回摩挲。
得亏林姐眼疾手快,催促我赶紧去准备演出,不然我还不知道找个什么理由拿开这双咸猪手。
演出很快开始,我穿着超短裙,画着浓妆,开始边唱边跳,还不忘跟台下的观众互动,把周围的注意力尽量吸引过来。
跟观众互动的间隙,旁边有几个年轻人经过,看一眼舞台上扭来扭去的我,怀着鄙夷的目光审视着。
“一把年纪了,还穿迷你裙,还真以为自己是小姑娘呢!”
“就是,脸上的妆都卡粉了,笑起来跟哭似的,哈哈哈……”
我假装没有听见,继续卖力的演唱。
三个小时的演出,我蹦的膝盖疼,嗓子也冒烟了,靠着最后一口气硬是撑了下来。
车上,林姐甩过来一个厚厚的红包,“给,这是这次的演出费,老规矩,你六我四”。
我顾不上疲累,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本,开心的把今天的入账记到本子上。
林姐看我这样狼狈,有些不忍,“你说你是不是傻,苏岩都告诉你了,不用你管,不想拖累你,你干嘛还上赶着给他擦屁股?”
我合上本子,心情惆怅,“为什么?是呀,为什么呀,我明明可以远走高飞,自由自在的去过自己的日子,干嘛为了他苦哈哈的来赚这种没有尊严的辛苦钱?”
如果,非要找个理由的话,或许就是我觉得这半辈子太愧对他了吧!
认识苏岩之前,我一直都是一只骄傲的孔雀,家境殷实,在家里又是老幺,从小在蜜罐里长大。
偏偏还生就一副好皮囊,以至于走到哪里都是锦鲤附体。
别人踮着脚想要去上的学校,我无意中陪同学去面试,结果被意外录取。
旁人辛苦准备良久想要争取的露脸机会,我往那儿一站,就让导演相中了。
长得好看、表演有灵性就罢了,偏偏脑子还聪明伶俐,跨界去唱歌也能小有成绩。
而我和苏岩的相遇,就发生在那次歌唱大赛上。
彼时,我已经凭借第一部戏《一场梦》成了家喻户晓的女明星,怀着好玩的心态,过来参加歌唱比赛,加上长相甜美,于是处处受到关照。
而苏岩,还只是台里的一个小编导,写过几首歌,但都没有红,整天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样子。
原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的两人,却在偶然的聊天之后,顿觉相见恨晚。
我们聊文学、聊人生理想、聊音乐,聊得越多,发现彼此越合拍。
节目录制结束的时候,我们已经心照不宣的开始恋爱。
可家庭门第的悬殊以及十三岁的年龄差,让我们的爱情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
2
林姐透过后视镜,催促我抓紧时间,“哎,想什么呢,咱们前面就到了,你赶紧补补妆,一会儿要试戏的”。
我把思绪拉回来,慌忙拿出化妆包,擦掉满脸的浓妆,改为素净的妆容,身上的迷你裙也换成了优雅得体的半身裙套装。
林姐不忘交代我:“待会儿,记得跟李老师好好聊聊,她人脉广,争取让她给你多介绍点工作机会。你多跟她磨一磨,念着以前的交情,她肯定会帮你的。”
我一边飞快的换衣服,一边把林姐的话一一听进去。
只是,随着车缓缓驶入停车场,我的心开始变得忐忑起来。
“李老师,会怎样看我?会不会对我很失望?”
作为李老师曾经的得意门生,我当年没有听她继续演戏的劝告,反而一头扎进婚姻里二十年,白白埋没了她眼里的灵气。
而如今,我混到这个地步,却要眼巴巴地过来乞求她给我多一点演戏的机会,这也太荒唐了。
想起当年信誓旦旦的向李老师表示:“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事就是嫁给苏岩,有他,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
事实也却是如此,在嫁给苏岩的二十年里,我被宠成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以至于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决定。
哪怕数次从同门那里听到李老师对我的惋惜,我也觉得,比起爱人,事业远没有那么重要。
可,现实有时就是这样残酷,苏岩用爱给我打造了一个童话般的城堡,却最终把自己丢进了另一个牢笼。
我眼睁睁的看着明晃晃的镣铐戴到他的手上,却始终想不起来,生活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满目狰狞起来的。
“宝贝,别担心,我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担,我走后,你就乖乖去过自己的生活,不用管我!”苏岩用一贯的温柔语气安慰我。
这个把我捧在手心里呵护二十年的男人,竟连到了最后关头,都不忍心把我拉入黑暗的现实世界。
可是,我明白,我的童话世界是时候崩塌了,我必须站起来去救苏岩。
哪怕砸锅卖铁,豁上一辈子的积蓄,也要帮他。
3
好多年不见,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李老师,她还是那样健朗,尽管头发早已花白,但精气神仍不减当年,字正腔圆的台词功底,总能让人心生佩服。
我过去的时候,她正在忙着给底下年轻的演员讲戏。
她还是那样细腻,那样竭尽全力,哪怕再累,条件再苦,她都坚持把最好的表演呈现给观众。
“戏比天大!”这是李老师最常跟年轻演员说的一句话。
记得,二十多岁刚跟着李老师学习的时候,那时我已经有了一点名气,加上从小顺风顺水惯了,于是很自然的有些傲慢。
眼里根本看不上小角色,立志一定要成为炙手可热的演员。
可是,初出茅庐的新人,还没站稳脚跟,就已经开始摆谱,自然是处处碰壁。
李老师开始劝我:“别小瞧那些小角色,戏比天大,只要把每个角色诠释到位,就不愁红不了。”
可我还没大红,就退圈了,曾经的誓言也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琳琳,你来了”,李老师热情的冲我招手。
我小跑过去,打趣道:“李老师好,多年不见,您还是这么兢兢业业啊!”
李老师和蔼地看着我,嘴角的微笑慢慢变成心疼,“你的事,我都听说了,真难为你了,要自己收拾这么大个烂摊子”。
我努力挤出个笑容,宽慰李老师:“我没事,李老师,你不知道,接到您邀请我的电话,我有多兴奋,这么多年了,我其实老早就想重回舞台的,这次有您帮我,也算是圆了我的梦。”
李老师高兴的拉我去见剧场的导演,热情的给我介绍整场剧的演员。
我微笑着跟大家打招呼,一时竟被眼前出挑的新人苗子震撼到。
离开舞台太久,我早就忘了,其实曾经的自己也像他们那样眼里有光,心中有梦想,只不过那些美好,都被我亲手埋葬了。
我这次饰演的是一个为生病的孩子奔波的母亲,李老师为了帮助我找到那种被生活撕扯的痛楚,亲自指导我如何去诠释角色。
“琳琳,我知道你没有当过妈妈,生活也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以前的生活离老百姓很远,但我觉得,人类的痛苦有些是相通的,加上我知道你最近这段时间一直都很艰苦,所以,我觉得你应该能够找到那种感觉”,李老师循循善诱得引导我寻找角色感觉。
我开始回想自己从天堂坠入地狱的那一天。
自从苏岩出事以后,我的生活彻底打乱了节奏,公司被封了,家里的房子、车子也被抵押出去了。
家里的司机、保姆自然没钱再雇佣他们,念着多年的情分,我多给了他们两个月的工资。
王姐跟了我十几年,临走时,不放心地嘱咐我:“太太,你从来没有做过家事,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打电话给我,我告诉你。”
我欣慰的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然后按照王姐的指点,跑去房产中介,给自己租房子。
好不容易看中了一个价位还中肯的一居室,兴冲冲的跟中介约好签合同。
可是,临出家门,我才突然意识到,一个被我忽略的事——我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取钱。
呆愣愣的跑到银行,怯怯的询问银行店员怎么取钱。
至今我都忘不了,那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好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我的眼神,大概她没想到,看起来才三十多岁的我,竟然会问出这么没有智商的话。
但她还是礼貌的在旁边一步步的指导我,让我终于取到了现金。
接下来,怎么买东西、怎么交水费电费煤气费物业费,怎么打扫房间、怎么用洗衣机洗衣服……这些旁人看起来稀松平常的事,我都要花费数倍的时间与精力去学习。
我一个养尊处优的“废物”,从未想过哪天自己会亲自品尝生活困苦的滋味。
苏岩在的时候,他总说:“你嫁给我是来享福的,不是来学习怎样经营日子的,除了让自己快乐,什么都不需要你管。”
于是,在这二十年无底线的宠溺里,我渐渐卸下了所有铠甲,安心做一只金丝雀,一只只为取悦自己和苏岩的金丝雀。
4
李老师让我去尽力想象卑微、挣扎的感觉,我瞬间想起这段时间跟着林姐跑龙套、接商演的日子。
那些我曾经看不上的小打小闹,那些我最厌恶的嘴脸品相,这段时间反而成了我唯一可以抓到手里的救命稻草。
我舍弃尊严、放下清高,努力笑着迎接或冷嘲热讽、或奚落侮辱,只要他们能痛快给钱,我愿意拼上身体健康,去尽情表演他们想看的节目。
因为,我知道,对于我这样年纪的、早已过气的明星,能够有商演,就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很多跟我年纪相仿,折腾许久都没扑腾出水花的朋友,最后都不得不向现实低头,改行做了其他。
而我,如今凭借着年轻时的名气,还能蹦跳着赚快钱,已经算足够幸运。
况且,我还要去救苏岩,我找人打听过了,像他这样的案子,如果欠款还清,后面是可以改判有期的。
所以,我必须快点去赚钱,让苏岩能早点看到希望。
按照李老师的指点,我很快找到了感觉,并且很好的完成了自己的角色任务。
李老师忍不住夸赞我:“我说什么来着,你是当年你们那一批里最有灵性的,一点就透,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么优秀,我的眼光果然没错。”
我谦虚的谢过李老师,同时恳请她以后多介绍工作机会给我,因为除了赚钱,我还是很喜欢演戏的。
当年凭借着《一场梦》一炮而红,我就知道,只要再接再厉,肯定能在演员这个行当留有自己的姓名。
哪怕后来遇到苏岩,我也没有放弃过这个念头。
当年,为了躲避父母亲友对我们恋情的围追堵截,我跟苏岩商量,一起去国外读书,充实自我的同时,也给我们的感情一个磨合的机会。
于是,我在李老师邀请我走上话剧舞台磨练演技时,谢绝了她的好意,一意孤行地跟着苏岩飞到了日本。
他读编剧,我学表演,两个人同吃同住,带着各自的梦想一起努力。
苏岩一向都不愿让我过苦日子,他说:“你自小就是天之骄女,没有吃过苦,跟了我,定不能让你受一点委屈。”
在留学的那段时间,为了惩罚我的任性,家里断了我的生活来源,所有开销不得不依靠苏岩外出打工来维持。
为了照顾好我,他一天打三份工,回来还要给我做饭洗衣,却依然能温声细语的包容我的所有小情绪。
可是,大概被苏岩宠坏了,回国后,苏岩创立的影视公司日渐红火,经济上一改先前的捉襟见肘,我却在很多事情上浅尝辄止起来。
演戏要面临聚少离多,我受不了见不到苏岩的日子,荒废了;
歌曲创作很枯燥,没意思;
跟人合伙开店,太累心……
尝试了一圈,什么都没干成,苏岩却一次没有苛责过我。
“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养你,养你一辈子都行”。
我满心欢喜,觉得再也遇不到比苏岩更爱我的男人了。
可他把我娇养成金丝雀,让我失去了飞翔的能力,却又一声不响地把我推入深渊。
不知道苏岩在瞒着我挪用那些见不得光的钱时,有没有替我考虑过?
5
结束了话剧表演,我跟林姐请了两天假。
我回家拿出账本,去银行小心翼翼的把钱汇到几个账户上,然后心满意足的在本子上画上几个大大的对勾。
“真好,又还清了三笔”,我安慰自己。
第二天,我带着自己亲手包的饺子,去见了苏岩。
近半年不见,苏岩消瘦了很多,头发理成了寸头,胡子拉茬,眼睛里满是疲惫和绝望。
我尽力保持微笑,告诉他我在努力赚钱,争取帮他减刑,早点出来。
可苏岩低着头,一直没有看我,临走才蓦地挤出一句话:“别折腾自己了,留点钱,好好过自己的下半辈子吧!为了我这样的人,不值得!”
望着苏岩有些佝偻的背影,我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下来。
是,自从苏岩出事以后,无数人跟我说:“不值得!”
他们说,苏岩为了一己私利,骗人钱财,是伤天害理的事,不值得原谅!
他们说,苏岩对我好,只不过是享受用金钱圈养金丝雀的优越感,不是真的爱我!
他们还说,苏岩这些年来得罪很多人,早晚会出事,不值得我搭上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安逸!
可他们不是我,我清楚的记得苏岩二十年如一日的爱护是如何让我沉浸在幸福中的。
我说要保持爱情的新鲜感,他就每十年向我求婚一次,让我在每一次的感动中重新爱上他。
我说生孩子太疼了,我害怕,他就说做丁克也很好,大不了以后领养一个孩子。
我说打理一个家太繁琐了,他就全权代劳,还找来温柔细腻的王姐,像照顾婴儿一样照顾我的衣食起居。
我平时喜欢抽烟,苏岩尽管不喜欢烟味,也从不埋怨。有时三更半夜,家里没烟了,苏岩也会毫不犹豫地披上衣服跑出去给我买。
苏岩尽管如今做了错事,但我相信,他是爱过我的,他这二十年始终如一的关爱是真的。
只这一点,就值得我豁出一切去救他。
林姐打来电话告诉我,她女儿最近生病住院了,接下来的工作先由她的侄女来做。
简单的通话后,次日,我就见到了林姐口中这位聪明能干的姑娘——林楠。
林楠,二十岁出头,大学刚毕业,目前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恰逢林姐有事请假,于是就让她先顶上。
小姑娘年纪小,却做事干练,很快就条理清晰的跟我交代接下来的工作,有商演、有群演,另外还有一个慈善活动。
看着她年纪轻轻,做事就如此利落,我不禁被她身上的勃勃生机感染到了。
看我每天马不停蹄的在各个活动上穿梭,林楠有些心疼,但更多的是不解。
“张姐,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全年无休的跑,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再怎么说,你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别到时候,先把自己的命搭进去”,林楠像倒豆子似的把心里话一股脑说出来。
我笑笑,“我没事,这些事情虽然辛苦,但很多都是我自己喜欢的,所以也就没有那么难”。
林楠嘴张了又张,最终把其余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6
上午有一个群演的戏,我早早过去候场。
其实,这个角色只有一句话,而且演的还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青楼老鸨。
但年轻时演戏养成了习惯,哪怕是小角色,也要多琢磨一下怎样呈现更好,所以我早早过去看别人搭戏。
“哎,下边那个演老鸨的演员到了没?”我听导演跟旁边人问。
我赶紧凑上前,“到了到了,在这儿呢,我衣服都换好了,这会儿就上场吗?”
导演看了我一眼,头往前一伸,示意我站过去,先演一下。
我拿好架势,举起手里的帕子甩到对戏的演员身上,“哟,这不是林大公子吗?什么……”
“卡卡卡”,导演拿对讲机提醒我,“要笑着,要再讨好一点,放开点啊”。
我给导演鞠了一躬道歉,保证下一条一定好好演。
“哟,这不是林大公子吗?什么风把您……”,
话还没说完,对面一个巴掌就扇了过来。
“卡”,导演再次叫停,“你那个巴掌有点假,再来一次,还有那个老鸨一会儿挨完巴掌,要倒过去,知道吧!”
我跟对面的小伙子各自退回原位,重新演了一条。
这一次,小伙子稍微用了点劲儿,我也配合的在被扇之后,顺势倒在后面的桌子上,掀掉了一桌的茶盏餐盘。
“好,可以了”,导演终于满意了。
我揉了揉刚刚被桌角撞疼的腰肢,一瘸一拐的撤回去。
林楠早就帮我准备好了冰块,让我放到脸上冷敷,“姐,就一句词儿的小角色,干嘛那么拼命,随便演一演,过得去就行,要每回都跟拼命似的,你的身体哪吃得消啊!”
“我没事,你别担心,我就是演戏吹毛求疵习惯了,有点较真儿,”,我拍了拍林楠的手,“咱下午是不是还有一个慈善活动?”
“对,在黎光图书大厦七层”。
这个慈善活动,在结婚的头几年,我跟苏岩每次都去参加。
苏岩自从创业有所成就,就开始做慈善活动,他说:“我小时候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所以我从小就立志,哪天我有钱了,一定要帮助那些跟我一样家庭困难的孩子。”
很多年里,我们家经常会收到从很远的地方邮寄过来的核桃、大枣、柿子、花生等各种特产,都是那些被资助的孩子为表达感谢,寄过来让我们尝鲜的。
我当时还不屑一顾:“这些东西,超市就能买到,干嘛大老远费劲寄过来,咱还不一定喜欢吃。”
苏岩却很喜欢,“宝贝,不能这么说,在咱们看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东西,却是他们心里要送给贵客无比珍贵的礼物,这是人家的一份心意”。
“嗯,你开心就好”。
后来,看我兴致不高,苏岩也就不再勉强我一起去慈善活动,换成他自己去。
7
慈善活动果然如我预料的一样枯燥,但看着那些被帮助的孩子从新展露笑脸,还是觉得苏岩多年的坚持是有意义的。
只不过,物是人非,如今我能替他做的可能不及当初的万分之一。
出了大厦,在门口撞见一个年轻的女孩,眉目清秀,长发飘飘,白色的连衣裙衬得她本就纤细的身材更加单薄,而她手里牵着的小男孩正在开心的舔一根棒棒糖。
见我出来,女孩怯怯的迎上来:“您,您是苏太太吧?您先生是苏岩?”
“我是,你是?”
“我叫沈悦,曾经接受过苏先生的资助,我大学才能顺利毕业,对了,我还在苏岩的公司里工作过”,女孩劈哩叭啦说明自己的身份。
“哦,你好你好,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我有些纳闷。
女孩直接略过客套,直截了当的说:“这是苏岩的儿子,我听说他出事了,可他不愿意见我,他那么好的一个人,只不过一时走了弯路,我希望您能帮我给他捎个信,让他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孩子,不要自暴自弃。”
脑袋里忽然轰隆一声,沈悦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只觉天旋地转,腿仿佛被注入了铅,怎么都拔不动。
“您千万别怪苏岩,都是我一厢情愿的,他都不知道孩子的存在,因为我当时知道怀孕,知道他不可能娶我,所以才偷偷走掉,生下这个孩子……”
“好了,你别说了,你的话我会帮你告诉他的”,我强忍住头晕,踉踉跄跄的扶着林楠离开。
“怎么会?他什么时候有的孩子?”我难以相信苏岩会做出背叛我的事情。
监狱里,苏岩听我说完沈悦的事,先是震惊的抬头,尔后又低头自言自语:“哎,她怎么这么傻?”
沈悦的确接受过苏岩的帮助,毕业后又来到苏岩的公司就职,不知道是不是苏岩在她面前本身就有一层滤镜,沈悦不知怎么的,竟渐渐爱慕上这个大她二十多岁的男人。
并在一次出差途中,趁着苏岩醉酒,情不自禁的爬上了床。
当意外怀孕后,沈悦深知苏岩不可能跟我离婚娶她,但又舍不得孩子,只得找了个借口离开。
她以为,以后孩子长大,找个合适的机会,让他们父子相认,可没想到,苏岩会后面出事。
这个傻姑娘,直到现在,都没有苛求苏岩做什么,竟然还担心苏岩自暴自弃,没有活下去的念头。
“宝贝,我对不起你,我也不知道事情会是这样,当时我还问沈悦我跟她有没有发生什么,可她直接否定了,所以我也没多想,毕竟我们年龄差那么多,可我真没想到,她会怀孕,还生下了孩子”,苏岩紧张的看着我,头一次说了这么多话,。
在来之前,我已经哭过骂过了,所以此刻反而平静的可怕,完全没有苏岩预想的诘问和指责,所以他明显更慌了。
8
“你怎么打算的?”林姐后来问我。
“还怎么打算啊,接着赚钱还债呗!”我故作轻松道。
“你丫是不是有病?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帮他呢?既然有人帮他生了孩子,你就没义务再去理会他们了,早点过自己的日子不香吗?”林姐有点恨铁不成钢。
“你别操心我了,我这样做,不全是为了他,我们在一起二十年,他确实对我一心一意,只不过出了这样的事,他也没想到,我们曾是夫妻,念着他对我这么多年的好,我也得帮他”。
“哎……随你吧,今天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我们还有两场戏要拍,不过还是小角色啊,你别嫌弃”。
“谢了林姐”,我下了车,大跨步的回家去。
时间一晃而过,从隆冬到暖春,生活在我的努力下,渐渐换了模样。
苏岩渐渐有了精气神儿,他的案子也因为我偿还欠款,几年内,从无期改判为十二年 有期徒刑。
我的事业也开始有些小水花,因为敬业加上本身有基础,接的角色台词越来越多,很多导演也愿意给我机会。
李老师给我打来电话,说有一个文艺片电影在选拔女主角,问我愿不愿意尝试一下。
“当然”。
临行前,我特意又去看了一次苏岩,他却没有见我,狱警说苏岩最近身体有点不舒服,说下一次再见面。
我没有多想,加上着急启程,就没放心上。
几个月后,我在剧组刚刚杀青,却突然接到狱警电话,通知我去见苏岩最后一面。
我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这到底是生活给我开的玩笑,还是苏岩又一次背着我做出的自私决定。
胰腺癌!苏岩得了胰腺癌,而且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临走前,才想着见我最后一面。
”宝贝,我对不住你,没有好好照顾你,如果有下辈子,希望你不要遇到我“。
我又气又恼:”你明明知道我在努力,再过几年就可以出来了,为什么不好好保重身体?“
”因为我不开心!“
我一时怔住,”你,难道就没想过出来后,好好去做一个孩子的父亲吗?“
”我只是觉得太对不住你了,我违背了自己的诺言,那个孩子,更像是一个讽刺,是我们感情的污点,我根本没办法接受他!尽管他是无辜的“。
我紧紧握住苏岩的手,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我不怪你,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男人,下辈子我们还在一起好不好?“。
”好“,苏岩虚弱的说完,眼泪从脸上划过,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我抱着苏岩崩溃大哭,九年,我努力了九年,眼看着希望越来越大,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9
伤心欲绝之时,突然感觉有人在拍我的肩膀:”怎么了?怎么还哭了?“
我猛然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家里的床上,苏岩正一脸纳闷的望着我。
”宝贝,是做噩梦了吗?“
我失神的左看看又看看,终于确定此刻正在自家的别墅里。
原来,只不过是一场梦啊!
还好,只是梦!
吃早饭的时候,苏岩问我今年打算去哪里旅游!
”先不去了,我想去拜访一下李老师,看看能不能演演话剧,磨练一下演技“。
苏岩有点吃惊,大概没有想到,一向在家悠哉悠哉当阔太的我,竟然心血来潮想去磨练演技。
不过,他大概也只当是我一时兴起,随便玩一玩罢了。
毕竟,这么多年,我折腾的事情那么多,没一件成的。
可我已经打定主意,不能在家安心当米虫了,好好演戏,有自己的事业,才不至于哪天在生活突遭变故时,被现实狠狠打脸。
嫁个好男人固然是幸运,但只有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长久的幸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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