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与去

在时光的瓢洗中，我们怎么思索生命的来和去

我们怎么迎接，怎么告别？我们何时拥抱，何时松手

我们何时愤怒，何时深爱？如何坚定拒绝，何时低头承受？

我们怎么在“空山松子落”的时辰与自己素面相对？

—————龙应台《天长地久-给美君的信》

1、缘起

挂断电话的时候，我抬眼看了下左手臂上手表的指针，已经11点多了。

一场打了一个半小时的电话刚刚结束，而我心中的情感和思绪才开始翻涌而至。

好友A在下班的时候给我发了一条微信消息，问我空闲时能否与她聊会天。在忙完手中的工作，翻了几页书后发现九点过半，于是便急忙给A打去电话。电话中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感冒一样，带着厚厚的鼻音，说话也比平时慢了很多。刚开始，我俩只是客套寒暄下，但后面随着交谈的深入，原本的疏离与客气没有了，电话中传来的是急切的想要诉说和赞同的声音，而A的声音也渐渐变得小声，由哽咽至慢慢低声啜泣起来。我一时慌乱了，便急忙一阵乱安慰，就最近这几天的看的书中提到的心灵鸡汤和自身体悟大谈了一番。

我知道自己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但绝不不是一个很好的安慰者，笨拙如我，从我口中很难听到温情脉脉、带有温度的话语，而一般只是基于所听到、看到事件的直言不讳。

A在电话中对我倾述了近一个月来所遭受的情感折磨与伤害，可怕的是事情过去一月多，这件事情在她脑海中中挥之不去，一连几天的失眠和对生活的失望、挫败让她每天都像走迷宫一样，常常找不到出口。

2、事由

事情大概如下：A在同事的介绍下认识了一个男生，初见时留给彼此的印象不错，便决定深入了解下去，一来二去便发展成为男女朋友关系。A向我谈起，喜欢这个男生主要是因为彼此三观符合，男生喜欢看书、旅游和独立的女生，而A刚好满足这个条件；二便是年龄大了，经过无数次相亲身心疲惫时身边刚好出现这个人。

男生是外科医生，工作总是很忙，而A为了不打扰他总是不常主动联系他，只会在下班后或者周末才发去问候。可在男生看来，这却成为对她不在乎、不关心的表现。A很受挫，在一番解释已付出实际行动后，两人的关系也发展得顺风顺水，也开始谈论婚嫁与购置房产等规划。A为了能日后两人能同在一起工作生活，放弃了省城的事业单位编制，一心站在男生身后，支持他的职业规划与晋升。甚至为了男生，自学了很多专业外的知识，帮他找文献，写论文。

可事情发展到现在突然转了个弯，就像A在高速公路上疾驰时，旁边岔道的车在她身后狠狠撞了一下，这一下可不轻，让她身心俱创。在夏季炎热的七月中旬，男生突然对A提出分手，理由竟是觉得两人了解不够，未来还不确定，想让彼此冷静下，但这个“分手”并不意味要不在联系、不会再在一起。两人都没有互删联系方式，通讯录中、微信好友中、qq好友中依旧有对方的联系方式，可这个号码像冰冷的字块，只是躺在纸上，手机中，它不会动、不会说话。

A很伤心，但她仍心怀希望，觉得只要男生未曾婚娶，他们之间依旧还有在一起的希望。现在大家只不过太累了，被炎热的天气闷坏了心情而已，而她只要等待，等着八月或者九月或者新年初始两人依旧走在一起。

A每天时刻关注男生的朋友圈，总会去点赞或评论，每天都在关注男生的生活状况。甚至在分手的第三周还不辞辛劳地去外地帮男生办理各种证件证明。

八月初始，A便发现男生朋友圈不常更新了。这让A感到很好奇却又隐隐不安，直到两人共同的好朋友看到男生八月八日发的一条朋友圈消息时，A才知道原来她早已被屏蔽。而这条朋友圈竟是晒出一张结婚证，证件上的男女笑对镜头，配文是：现在终于可以晒一晒我老婆了。

可想而知，这个消息对A打击有多大。就像自己儿时一直很喜欢的玩偶，每天晚上都要抱着它才能入睡，可某天回家发现玩偶不见了，它被妈妈扔在楼下的垃圾桶里了；又好像努力了很久，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到最后一面的环节时，被空降兵夺走了机会。除了不甘，A更多的是难过。她曾经整宿失眠，就这样静静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晃动的斑驳树影，一点一点听着心脏扑通扑通跳动与心一点一点裂开的声音。在知道这个消息的后一日，她一日不出门，一个人闷在屋内，就这样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盯着雪白的墙壁发呆，任由泪水从眼眶中大滴大滴的打落在膝盖破洞的牛仔裤上。直到第二日，看到自己红肿的眼眶和听到自己发哑的嗓音时，她想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不要这样的沉沦，也不要这样一直不清不楚地被放弃。

得知男生结婚对象唯一优于自己的一点是家境时。A再一次听到自己心脏四分五裂的声音。朋友都劝她、安慰她、咒骂男生，可A还是无法从悲伤中走出来，无法停止自己心碎的步伐。

直到一通来自远在百里之外父母的电话，当听到父母苍老的声音与被疾病常年折磨的心酸无助时，A突然意识到她不能再这样沉沦下去了，她不能再将自己陷入如此狼狈悲伤的境地中了。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放下这折磨人的伤痛，无法告诉自己走出来，无法轻易将这一段回忆从脑海中彻底删除。

3、结果

可以说，其实A向我的这一通倾述与求助从结果上来说并非完美。

不善言辞的我，不懂得安慰人的我只能从嘴中吐出一堆从书中看到的心灵鸡汤和用自己近三月以来所遭遇不快与烦恼之后的反思来安慰她，希望至少也能让A感到世界并不只是抛弃了她，还有我与她一同站在一条线上。幸运的时，我们在对的时间遇上了同感的人。于是在这样一个相隔千里的异地，用信号连起了沟通的桥梁，两人在互相倾诉与勉励中继续找寻人生前进的新方向与希望。

聊着聊着，A的情绪慢慢平复，许是被我那一番书中看到的鸡汤所感染，又或者是听到竟然还有比她更惨被生活背叛的人时便觉得自己并非最惨。她的声音也不再是初时传来的那种低沉与抽泣而是一番哭泣之后的清脆与轻松，我们就这样静静的听着对方手机中传来的声音，轻轻述说与安慰着。

我不知道A现在是坐在只有自己的房间中的沙发上抱着膝盖，面带微笑，双眼盯着窗外喧闹的街道，左手拿着手机与我通话呢还是一个人躺在舒适的床上，右手捂着小熊抱枕，左手拿着手机，静静的听手机中传来的千里之外我的声音。此时的我站在寂静无人的走道中，看着窗外飞奔而过的车辆，听着电话中传来的声音，用穿着红色拖鞋的左脚在光洁的地板上来回画圈，右手也不知觉的伸向窗台上无故死亡的蚊虫尸体，想要抓住一些转瞬即逝的东西。有这样的一瞬间，听着窗外轰鸣的喇叭声与手机中传来的温柔如风的话语，我真的觉得自己放下了，自认为三月以来那些困扰我，束缚我，折磨我，让我失眠，让我悲伤，让我绝望，无法接受、无法掩埋的苦痛与烦恼好像离我远去了。

4、来与去

我站在这样一条曲折的人生道路上，往回看是走过三分之一的曲折坎坷，滚滚红尘，大江大浪，大风大雨，未曾停歇；往前看是人生还未继续的三分之二路程，一眼看不到尽头，比起过去的三分之一偏长，也觉得它光影闪烁，飘忽不定。

向前走还是向后看，这是一个问题。

曾经我抱着那些人生痛苦的三分之一的回忆过日子。就像写作一样，我要拼命往自己心中挖个洞，这个洞越深越黑最好，我要把那些埋在心底迟迟不肯轻易脱口而出的话与伤痛刨出来，让日光照射一下，让这些黑不见人的东西在烈日的曝晒下变色，变成可以成为写作的灵感，成为手下、笔下那些黑色字迹，然后再往洞中注入一汪清水。这些回忆也像脸上一直长的痘痘，抠掉一块留下疤痕后还是觉得脸部不够平整，于是一次次的撕开这些疤痕，在脸上留下坑坑洼洼。

人生中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有些人这辈子是成不了恋人的，有些人这辈子是注定做不成朋友的，有些人这辈子注定是要形同陌路，有些人这辈子注定不再联系，只是手机中躺着的一个符号而已。当伤痛在心中反复结疤时，当自己一次次在痛苦中挣扎徘徊时，这些曾经逝去的岁月又再次在心中掀起层层波浪。放下还是承受，和过去告别，和过去的旧人、自己说再见还是低头承受。

近日，7年未曾联系的高中同学突然在微信上找我并向我吐露那些烦心与恼人的事。刚开始看到消息时，我的心中有过诧异但更多的是惊喜，也许向一个对自己了解不多的人吐露心事更能接受和容易。就像人犯错总会想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失恋了会想要呆在家中大哭一场，受挫了会想逃离。

我曾试着坦然去面对现在形同陌路的多年朋友，在下班的拥挤地铁上看到她与男友时，会假装彼此是陌生人，但这件小插曲会在我心中掀起一层水花，我会禁不住去想过去这几年她过得怎么样，会一直去想以前相处的种种，而这样反复思考的后果便是让自己一次次失眠。我也曾试图寻求佛祖的帮助，在心烦意乱时默念心经，在遇到困境是前往寺院祈求，可这样反而让自己有更多的期待，一次次不满足。我也曾决绝地斩断与过去的一切联系，删除所有联系方式，结交新朋友，找到新方向，但是每当挫折来临时，便会想到过往种种，于是会不自觉的心生悔意与胆怯。

有时，说出来和发泄是最能让自己接受过去的方法。每个人都需要给自己的心中腾空间、做清理，垃圾多了便要清理，灰层堆积便要清扫。设想一辈子几十年，如果把遇到的所有不快都放入其中，任其溢出一直流向自己的身体每个角落，就像身体被铅灌满一样沉重，太痛苦了。找一个安静的时间、找一个阳光洒满的屋子角落或是夜深人静的夜晚，找一个值得珍惜的好友，就这样静静的倾吐一番，不需要大谈特谈，只要她懂你就好。或者可以和日记本交朋友，每天和它见面，用签字笔在本子上记下心事与烦忧，让这个沈默的好朋友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人生应该向前看，即使未来朦胧一片。那些将要到来的就像开车是经过的每一个十字路口，有红绿灯便会有等待与疾驰。只要掌控好手中的方向盘，踩稳脚下的刹车，无论直行、拐弯还是骤停，自己都能掌控好要达到的目的地。

后来的我们都会在斗转星移、变换无常的时光与世事中学会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