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回老家看孩子,正好赶上镇上关帝庙唱大戏,晚上林先生带着我和大宝一起去看戏,说是去看戏,其实纯粹就是为了看热闹。林最想做的事情是去戏院那里吃一碗他小时候看戏的时候最爱吃的醪糟麻花以及油煎土豆片。
夜幕降临之际,林骑着电动车将我和孩子带到了戏院,没有想到戏院人山人海,可能是周末的原因吧,很多人带着孩子出来游玩。好不容易挤到戏院里面,林一直在找他小时候经常吃的那家醪糟麻花,说是一个老爷爷卖的,转了一圈没有找到,他不禁嘀咕道:“那个老爷爷说不定已经去世了,我小的时候他就已经很老了”。
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耳边传来戏台上喧闹的锣鼓声,突然听到林说到这样一句话,我不由地心头一怔,想起了我的爷爷。已经离我远去的爷爷,他也是个深爱看戏的人。
小时候,与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的那几年,是一段很快乐的日子。爷爷不识字,可是他爱看戏,更爱讲故事给我们听。
夏日的晚上,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乘凉的时候,爷爷总会给我们讲一些秦腔故事,《寒窑》、《二进宫》、《八件衣》,《周仁回府》等都是爷爷经常讲的故事,爷爷讲故事总是别具一格,他吧唧一口老旱烟,讲几句,再吧唧一口烟,再讲一两句,尤其是每次讲到关键处,他总要深深地一口烟,再慢悠悠地吐出烟圈儿,急得我们一个劲儿地催他快讲快讲,爷爷便眯着眼睛心满意足地呵呵笑着,等到感觉把我们的胃口吊的差不多了,爷爷才会继续讲下去,我们就是听着这样一个一个耐人寻味的故事悄悄长大。
从爷爷讲的故事里,我想,我获得的不仅仅是彼时的欢笑热闹,那些关于爱情、关于因果、关于孝道、关于仁义等等的故事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生根发芽,塑造了我最初的价值观与世界观。
后来,我们开始上学,也开始通过其他好多种方法认识世界,我们的世界变得越来越广阔,可是爷爷的世界并没有改变,我们也逐渐对他反反复复讲的戏中故事失去了兴趣。
爷爷一年比一年老了,他的耳朵背了与他交谈,需要重复多遍。于是,慢慢地,大家都变得没有太多的耐心,陪他说话的人少了,儿孙们都有自己的事儿要做,听他说话的人也越来越少,逢年过节,当一家人坐在一起闲话家常的时候,爷爷总是静静地坐在一边听我们说话,他是沉默的,也是孤独的。
爷爷每年最欢喜的那几天应该还是村子里唱大戏的时候,那几天,每天吃过早饭,爷爷就拎着一个小马扎,拄着拐杖,早早地就去戏院子里等着开戏,爷爷总是坐在离戏台子很近的地方,一坐就是两三个小时,很认真地听完一处戏。我想,那个时候的爷爷不仅仅只是为了听一出戏,一个故事,更是为了打发掉漫长而寂寞的老年的时光吧。
爷爷年事已高,牙齿变得很不好,只能吃软烂一点的东西,我们老家有一种小吃,叫做油糕,一种油炸的面食,刚出锅的时候又软又糯又香甜,卖油糕的小摊位就摆在戏场外面,我们总会给爷爷买着吃。当我们拿着热乎乎的油糕,挤开密密麻麻的人群,费劲地挪到爷爷坐着的地方,将几个油糕塞在他手里的时候,爷爷旁边坐着的老爷爷或者老奶奶总会问爷爷:“这是哪个孩子呀”,爷爷便会很高兴地给人家解释这是老大家或者老二家的第几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在上学或者在做什么工作。对于我们这几个孙辈,爷爷当然都是很喜欢的。尽管长大以后的我们,在不同的地方求学、就业、成家,但是对于我们每一个人的近况,爷爷都牢牢地记在心里,时常惦记着。
而今,爷爷走了,他人生的这场戏已经落下了帷幕。爷爷的一生,是一个普通人的一生,普通到无任何故事性。
可是,对我来说,爷爷是不平凡的,他一辈子善良忠厚,他将满腔的爱都献给了他的儿孙后辈,一辈子尽职尽责,在困难的年月,作为长兄辛苦抚养兄弟、儿女,疼爱孙辈、子侄,在平凡的生活中彰显着一个普通农民的不平凡。
我深深怀念我的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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