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各方
张财福他们走了,冯世发到胡书记办公室把接访的情况汇报了一下。胡书记说:“这事要尽快解决,县上领导也很关注,还好今天把人接回来了,不然就被动了。”
冯世发迟疑了一下问:“这事咋解决,有啥指示呢?”
胡书记说:“你先去处理一下再说吧。”
下午两点多,张家坎村部的党员活动室里各方当事人神情激昂,口沫横飞。
方拐子拍着精廋的胸脯,扯着破喉咙粗嗓子大声道:“我的老鸦船在我爸爸手上都是扣在沙滩上的。怪都出来了,生娃不管娃,自己耍水淹死了,还想叫我赔钱!想钱想疯了吧?钱是没有,要抵命的话,我一会就到你张财福家去,要杀要剐你随便!我小的时候村里哪年不淹死几个娃,还不都是拿张席子卷回去埋了,哭一场算了,也没见赖这个,赖那个。”
龙翔公司的周总说:“两个孩子出了意外,我们深表同情。但要说责任的话,我们真没有什么责任。不说我们证照齐全,经营合法,光河提上禁止下河游泳和玩水的警示标志牌我们都立了十几面。挖沙采石后我也都是按要求回填了的,当然现在河床降低是事实,但跟小孩淹死没有关系。牛蹄子窝窝里都能淹死个人,何况那么大条河。要照你们那样给我们按责任的话,除非在河上扣个盖盖!扣个盖盖也不顶用,假如有人把盖盖揭了,淹死了不是还要找我们?”
王莲琴一巴掌拍到桌子上,站起来气愤地说:“说了半天,责任还成我们的了?你们一个个都抹得光光的?”
气氛一下子僵了起来。
冯世发沉吟了半响说:“罢了,下不了无情口,就当不了解交人。我也说一下吧。两个娃都是八岁吧?”方杰他们下意识地点点头。
“根据我国《民法通则》十周岁以下的是无民事行为能力人,由其监护人履行监护职责,并承担相应后果。娃的父母就是监护人,有照管保护被监护人并教育引导其远离危险场所,防止不安全事故发生的义务。河道塘库是人所共知的危险场所,不说河提上到处都立的是警示牌,学校里每学期也让你们签几次安全事项告知书吧?所以我认为这次意外事故的原因主要还是监护人没有履行好监护职责。”
张财贵气呼呼地问道:“噢!咋就履行好了?都不出去做活,把娃成天拴在裤腰带上就履行好了?那一家老小都去喝西北风?”
“我那可怜的孙娃呀,都是婆不好噢!”王莲琴呜呜喑喑哭起来,张兰兰也跟着哭。
调解无法再继续下去,冯世发让张海清把张财福、张财贵叫到一边说:“既然是摆到台面子上说,那就要以理服人,就是出钱也要叫人出得心服口服,总不能硬从人家包包里去掏吧?我看你们也心中没数,不行了去找个律师咨询一下,看各人到底有多大责任,能赔多少。我们也跟沙场做点工作,一把胡椒顺口气,一颗胡椒也顺口气,事情总归会有个上河下坎的。你们看咋样?”
张财福他们狐疑地相互看了一眼,没说啥。冯世发说:“那今天就先到这吧,明天继续。”
胡书记到李县长办公室的时候,赵龙已经先到了。胡书记一坐定就说:“赵总啊,我可是来向李县长和你求援来了。”
李县长递过来一根烟说:“先抽根烟。”
茶泡上,烟点着。李县长说:“赵龙啊,做企业的不能光顾着赚钱,也要承担起相应的社会责任。白水河淹死娃儿这个事你不能置身事外。”
赵龙讪笑着说:“按说呢,这个事我真没多少责任。不过呢,我也是张家坎的人,论辈分我还管张财福叫表叔呢。所以出于道义我可以给予他们一些经济上的帮助或者说补偿。”
赵龙给李县长、胡书记把烟点着接着说:“况且两位首长又亲自给我说了,你们的话我自然是要听的。”
李县长说:“不是我们给你说不说的事情,而是你作为白水河采挖沙石的受益者,就应该承担这方面的社会责任。而且对这样的风险也应该提前有预判,预算相应的风险准备金,在经营成本里列支。”
赵龙佩服地说:“对!对!对!还是首长站得高,看得远,想得周全。”
李县长说:“大企业都是这样的,是你不注重学习而已。”
李县长停了一下,带着玩笑和商量的口吻说:“不过呢这个事情毕竟是个意外事件,也不能没个规矩,不然以后河里再淹死个人,找不到你这样的大抓抓咋整。这样吧,咱们这一般死个人赔二十万左右,这次是两个,你一共拿二十万咋样?毕竟你也没有多少责任。”
晚上张河、张财贵他们一起聚到张财福家里。张财贵忧心忡忡地说:“咋整呀?都一推六二五,冯司法也说是我们的责任。”王莲琴愤激地说:“冯司法跟他们穿的是一条裤子!”
闹也闹过了,说又说不赢。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无计可施。
张河沉吟了一下说:“我有个办法,不过这个办法有风险。你们千万不能说是我说的。”停顿了一下又说:“算了,我还是不说了。免得惹个事你们怪我,也给自己带灾。”
张财贵催促道:“说撒,你往回都是个爽快的人,今天咋说一半留一半呢。”
张财福诚恳地说:“你放心,我们知道你都是为了我们,真有个事也是我们担着,绝对不会连累你。”
“7.13事件。”张河低声说。
“搞个7.13事件?”张财贵低惊呼道。
张河看了看方杰:“也不是真搞,只是个策略,造个动静出来。”
大家都犹疑不决,方杰也迟疑着说:“这要得吧?”
张河咬着牙对方杰说:“一辈子前怕狼后怕虎的,能成个什么事?须知富贵险中求。算了,等于我没说,反正跟我一毛钱的关系也没有。”说完一跺脚转身就要离去。方杰眼里慢慢冒出了火光。
夜已深了,大家都走了。张兰兰也睡了,方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些年经历的那些令人沮丧的往事如电影慢镜头一样,逐一在脑海中回放,叫他心乱如麻,也许这一辈子真的是太求稳了,什么事情都瞻前顾后,什么事情都不敢放手一搏,所以什么事都干不成,什么事也都不顺。
鬼使神差地,他悄悄地起了床,梦游一般到厨房里摸出一把菜刀。在月色如银,夜凉如水的院子里“呲啦呲啦”磨起来:
如果历尽磨难、受尽挫折,老天还依然不放过我。
那就让狂风暴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这尖利刺耳的磨刀声听起来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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