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辉穿过薄薄的云层斜撒在僵硬生冷的沥青地面上,西边的天际一片鲜红如火,如此热烈地燃烧着。而东边的天际却是一片深蓝色的寂静,有几个颗星星已经悄悄探出了头。
四下无风,街上的人们都在忙碌着结束自己一天的活计,有收摊儿的,有下班的,还有大批放学的学生成群结队、小心翼翼地穿过马路。
江海倚着滏阳河的桥栏望着西天火红的云彩,夕阳金色的光芒铺撒在他的脸上以及身上各处,从正面看去整个人都红彤彤地泛着金光,而从背后看只能看到一个浓重的黑色轮廓,犹为清晰。
他的眼神深邃、忧郁而显的有些迷离,由于没有聚焦点,所以不能确定他是在看还是没有在看。身边不断有自行车、汽车呼啸而过,路面上扬起来的灰尘颗粒在他的四周洋洋洒洒地飘荡着,把他整个包围了起来。他丝毫没有因为空气污浊而抬手掩鼻,因此大量的尘埃被他像抽油烟机一样吸进了肚子里,直到他感觉喉咙刺痒才收了神,然后扎稳脚跟、气沉丹田,深吸一口气,随着一声势大力沉的“呸”,啐出一口浓痰,距他脚下约有三米多远,在夕阳的照耀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像是一枚金币丢在了地面上。他收势看了看那口痰,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色,似乎一切的污浊秽物都随着这口痰被排出了体外。
太阳慢慢隐匿到远处的山后了。夕阳散去,只留下了一片深色的寂静和一个茕茕孑立的身影。
江海望着天际叹了口气,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一种英雄迟暮的境界。他想或许他真的就是这个世界上的英雄,要不他怎么会这样孤独呢?他觉得自己很久没有那种英雄之间惺惺相惜的感觉了。他只有独自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他觉得未央看上李然纯粹是瞎了狗眼。他觉得自己要比李然优秀一千倍甚至一万倍,给未央一万个理由她也应该看上他而不是那个迟钝愚蠢、呆若木鸡、幼稚可笑的李然!
江海再次叹了一口气。他自嘲道,李然再迟钝、再愚蠢、再若木鸡、再幼稚可笑,可人家有房有车有背景,而我又有什么呢?我又算什么呢?在他的人生旅程里,想要找到一个心满意足的好女人,将是一个长期而又艰巨的工程,他这一辈子可能都要花费在这件事情上了。虽然他也端着铁饭碗,有着稳定的收入,但是太多次相亲失败的残酷经历告诉他,他在这座城市里还没有一个家。这是一个致命的短板。一个女人想要有一个稳定的家,这是无可厚非的,可他在心底里还是十分痛恨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女人。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在有生之年混出个人模狗样来,他要让所有离他而去的女人感到后悔。他心想,到那时候,你们再怎么奴颜卑膝,再怎么低三下四,他也不会再看在眼里了。
想到这里,江海的脸上不经意地浮现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华灯初上,灯光点亮了整个街道,向前望去,只见光线向远方逐渐延伸开来,仿佛整个街道是没有尽头的。
“嗖”——一真冷风吹过,路边的一些杂物夹着灰尘随着冷风飘荡到了半空,把整个街道衬托的格外清冷。
江海突然感觉到身上很冷,没有一丝热气,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晚饭。于是,他把上衣拉锁拉到了最高处,捂紧了领口,袖口的扣子也都系的严严实实,并把两只手缩了进去,远远看去好像是一个空衣服壳子顶着一颗脑袋,像是装在套子里的人。他使劲跺了跺因为寒冷而冻得冰凉的脚,起身往学校的方向走去。温度大约已经下降到了零度以下,大街上人迹罕至,偶尔有些骑着自行车风一样向家鼠窜的归客。他很羡慕他们。
江海目光所至的学校路口,拐角处出现了两个身影,仔细一看是一男一女,他想应该是学校的学生情侣出洞了。只见两个人动作亲昵,毫无害羞做作之意。男孩肆无忌惮地楼着女孩的肩膀,女孩将身体重心倚在男孩的左边肩膀上,手里捧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烤红薯。红薯貌似很烫,女孩小心翼翼地把红薯皮儿一圈一圈地撕下来,然后依然小心翼翼地咬上一小口,哈着气把红薯肉含在嘴里半天,才敢咀嚼下咽。两个人有说有笑,女孩还不时地喂上男孩一口红薯,动作极其自然,仿佛是一对生活在一起多年的老夫老妻一般。
江海看清楚了女孩的面貌,是他所带班级里的学生。由于女孩长相挺漂亮的,所以他平时在不经意之间给予了很多关照。女孩的性格活泼大方,在班里也经常会有意无意地和他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所以两人的关系还是挺不错的。他再看旁边的男孩,竟是上一级的学生,他认识那个男孩,因为他的调皮捣蛋在全校都是出了名的,几次被学校劝退,都被他那有钱有势的老爹给保送了回来。
江海的心里突然一阵莫名其妙的紧张和难过。他从未想过在这种场合、这种情形之下,遇见自己喜欢的女生,而且还是和全校最出名的学渣在一起。他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下的师生相遇呢?他在心里徘徊,是视而不见,还是叫住她进行一番耳提面命呢?他想,视而不见是肯定行不通的,因为他们就在他的正对面迎面走来,如果他主动让到街道的另一侧,则显得有些欲盖弥彰。而且,他断定,凭他和女孩平时之间的良好关系,女孩肯定会主动向他打招呼的,说不定还会像平时那样,开上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好缓解双方的尴尬。可是难题又来了,如果女孩主动向他打招呼,他是装作自然地回声招呼走人呢,还是叫住女孩劝她悬崖勒马呢?他想,作为一名人民教师,对于学生出现的早恋现象,他不能坐视不管,更不能看着女孩、看着这个自己喜欢的女孩自毁前程。这关系到一位教师为人师表的责任问题,在这方面他责无旁贷! 于是,他迅速搜集词汇,旁征博引,心想针对这种情况,不能太过严厉,只能讲事实、摆道理,用自己丰富的表达能力和流利的口才,声情并茂、循循善诱地开导她。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江海的心也随着距离的拉近愈加紧张起来。他仿佛能感觉到心脏在胸前颤抖,他一边接一边地不断在心里练习着即将要进行的说辞,然后去粗取精、至臻完美。最后他信心满满地朝两个学生迈近。
一步,两步,三步,碰面。
他暮地发现女孩根本没有在看他,两个学生嘻嘻哈哈、旁若无人般地同他擦肩而过。他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身上惊出了一身冷汗,似乎大病一场。
女孩银铃般地笑声还在身后不断传来。他不知应该感到庆幸还是感到失望,只有任凭两只脚麻木地向学校走去,随后的一路上都显得有些魂不附体。
回到学校后,江海稍稍缓过神来,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一幕幕场景像放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闪动着。他有些苦笑不得,只能望着漫天的星空,失望而又无奈地摇了摇头,第三次叹了一口气: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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