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非向来讨厌假期,尤其是暑假,她讨厌下火似的热浪天气,讨厌聒噪不停的蝉鸣,讨厌半夜在耳边放肆吟唱的蚊子,讨厌不让她出家门一步却又不得不朝夕面对的父母,今年的暑假才开始一周,她便觉得无比腻烦。
家里装不起空调,便只能每日与风扇相依为命,家人不在她便也不穿胸衣,任由身上那件大号的运动T恤被风扇吹得鼓起又落下,她坐在窗边,一边用勺子挖着半个西瓜,一边眯着眼睛看着远处学校教学楼的影子。现在才刚到上午十点,胡老师此时应该正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读着书吧,也不知道胡老师今天在读哪本书……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有人在敲门,她想一定是老林又忘带了烟或打火机之类的物件,便放下了手里的半个西瓜,极不情愿的离开了窗台,磨磨蹭蹭的走到门边开门,她怎么也没想到站在门口的居然是胡老师。
“我还以为家里没人。”胡老师笑着说道。
没什么比你思念的人忽然出现在你面前更令人惊喜的事情了,她拼命压抑住开心到想要尖叫的欲望,故作镇定的说:“老师您进来说吧!”
“不用,我早上去邮局的时候看到有你一封信,我看寄件人是《新生》杂志社,所以猜测应该是初赛的结果,就赶着给你送过来了。”胡老师说着递给了她一封信。
林非接过信封,忽地紧张起来,手又不听使唤的发抖,她生怕撕坏了里面的结果,一个牛皮纸的信封撕了几次都没撕开。
“我来帮你。”胡老师拿过信封的一角,顺利的撕开,接着问道,“是我帮你看还是你自己看?”
“老师先看吧。”林非虽然对初赛通过这件事不抱任何期望,但结果在前还是紧张得不能自持,她的一双眼睛盯着胡老师,看着胡老师展开那封信,看着胡老师的眉头越皱越紧,她把双手背到身后,紧紧握在一起。
“你这个暑假有安排吗?”胡老师放下信,问道。
“啊?”问题来得突然,林非不明所以。
胡老师顿了顿,接着说,“信上说,要你这个月月底去北京参加复赛,现场完成一篇文章。”
林非不等胡老师说完,赶紧抢过那封信,直到她看清楚那封信上白纸黑字的写着复赛的考场和时间,她才终于相信了初赛通过的事实,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狂喜,高声喊道:“我的天啊!那篇文章我只改了两次,我还以为我不行的!我居然真的过了初赛?我居然就要去北京了?”
胡老师被她的快乐所感染,也笑着说:“我就说过你可以的。”
她用双手捂着滚烫的脸颊,激动的说:“这太不真实了,一定不是真的!这一定是在做梦!”
胡老师抬起手拍了拍她的头,正色说:“这当然是真的,开心之外,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放松自己的心情,复赛前的这段时间少读书或不读书,以免被其他作者的文字所干扰,老师依然相信你的实力。”
长这么大从没人像胡老师一样鼓励她,欣赏她,她鼻子一酸,忽然又想哭了。
“你不是又要哭吧?”胡老师居然开起她的玩笑来,她忍着泪,瘪着嘴,摇了摇头。
“我先走了,手机号码我留在了信封背面,有事给我打电话。”胡老师说完便转身下楼去了。
“老师再见。”林非站在门口,直到在楼道中听不见胡老师的脚步声才关了门,又马上跑去窗台边上,刚好看到胡老师出了单元门向学校的方向走去,胡老师今天的白色T恤和灰色运动裤把他显得格外年轻,远看起来像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而就在这时,胡老师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忽然转身看向她的这面窗户,冲她摆了摆手,遥遥相对间,她的心跳似乎漏掉了一拍。她下意识的用手捂住胸口,猛地发现自己连胸衣都没穿就在胡老师面前手舞足蹈的蹦蹦跳跳,那刚才胡老师又看到了多少?
她脸上一热,心跳得更快了。
晚上爸妈一回到家,她就迫不及待的告诉了他们自己要去北京参加复赛的事情。
“如果最后获奖的话,高考还能加分呢,而且前几届的几个冠军获得者连高考都没参加,直接就被国家的重点大学破格录取了!”
“嗯。”妈妈还敷衍的点了点头,老林却像没听见一样抽起了烟。
“而且其中有几个人都成了作家,现在都赚了好多钱了!有的开公司,有的做杂志,有的小说还被改编成电影和电视剧了呢……”林非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发现无论她如何兴致勃勃的介绍,她的父母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表情,这让她感到深深的挫败,她终于闭了嘴,不再说话。
“你们年组第一参加这个比赛了吗?”老林忽然开口问道。
“没。”林非摇摇头,但马上了然了老林的盘算,接着解释道,“她只是综合成绩第一,只看语文成绩的话还是我最高。”
老林一听这话,掐灭了烟,仍坚持着自己的盘算,说道: “别管人家语文好不好,人家毕竟是第一,人家第一都不参加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比赛,你在这折腾个什么劲?再说了,北京上海优秀的孩子一抓一大把,凭啥你就能得冠军啊?”
“好几万人参加的初赛我都过了。”林非反驳道。
老林向来不能容忍林非一星半点的顶撞,话越说越是难听:“初赛过了,乐呵乐呵就行了,还真想继续耽误功夫扯闲篇啊!你语文学得再好能有啥用,高考的时候能拉开几分的差距啊?瞧瞧你那志气,就想着靠加分上大学,你怎么不说把数学成绩搞上去呢?就你这样的还想着破格录取?还想去北京?可别做白日梦了你!”
“不试试就说自己不行,那是懦夫的思想!”林非争辩道。
“你甭管我是不是懦夫,我告诉你三个字,不许去!家里没那么多钱让你败,我和你妈也没时间陪你去北京疯!”老林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像是法官要求庭审时的肃静。
这时,一直在旁边沉默的妈妈也来帮腔:“你爸说的话虽然难听,但也是事实,你们是放假了,但你爸还得经常去市里跑活,我这又是逢年过节都不放假的,咱家各方面条件都不比别人,咱家要是有让你去北京的钱,我和你爸肯定全力支持你。”
林非听着他们两个人一唱一和,心凉到了底,她终于知道了老林不让她参加复赛的根本原因,她冷笑着摇了摇头,真真正正的体会到了什么叫“人穷志短”,她无奈的说:“钱的事你们不用担心,路费和住宿费主办方都给报销,再说,我不用你们陪我去,我自己去就可以!”她话说一半的时候,分明看到父母之间交换了个眼神。
“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和你爸怎么能放心呢?还是不行。”妈妈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到底想怎样?”林非急得直跺脚。
“跟她那么多废话干什么?不许去就是不许去!给我在家老老实实的学习!”老林又拍了下桌子,宣布了最终的审判结果。
林非知道她说再多都是对牛弹琴,转身跑回房间,狠狠摔上了门。
今晚似乎比平日更是闷热,她已把风扇的风力调到最大,却还是吹不散身上的热气,稍一翻身,就有满身满头的汗腻湿在睡衣上,她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她丧气地从床上爬起来,偷偷来到大厅,对着电话拿起又放下了好几次,才终于拨通了胡老师的手机号码,没想到才响了两声,电话就被接了起来。
“这么晚还没睡?”
胡老师的声音在夜晚似乎格外温柔,一时间所有委屈一次涌了上来,林非吸了吸鼻子,压抑住眼泪,生怕弄出太大的声响,她捂着嘴巴,小声问道:“老师怎么知道是我?”
胡老师没回答她的问题,转而关心道:“是不是参加复赛的事情有困难?”
“嗯。”她点点头,即便老师并不能看见。
“别担心,我帮你想办法。”
“谢谢老师……”林非哽咽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不早了,好好休息……晚安。”
“老师晚安。”
林非挂断电话,躺回在床上,忽然一阵沁凉的微风吹过,紧接着窗外便响起了雨滴落地的沙沙声,闷热终于散去,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暗自担心着胡老师是否真的能说服自己那个不讲道理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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