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傍晚,下班的路上就会看见她,在我们医院附近的一个街口,一棵木槿树旁。她大部分时间在低头干活。只要看见我,立马停下手头的活,笑着说,大姐 下班啦!我冲她摆摆手,也笑着说,早点收摊走啦!这种场景已经持续了20年。
认识她是在2003年冬天,那时我在心内科一个病房里做护士长。有一天从急诊科转来个危重病人,扩张性心肌病并发心衰。病人是一位30多岁的男性,消瘦,颜面浮肿,呼吸困难,嘴唇青紫。陪他来的一个矮且偏胖的三十出头的女人,急的都快哭了。扩张性心肌病没有什么好办法去治,除了换心脏,只有慢慢的等着熬着,就如枯油的灯。抢救治疗了几天,男人的病缓解了些。女人一直陪着,晚上就在男人病床边打地铺,一个虎头虎脑的六七岁的男孩经常背着书包来看他的爸爸。这样反反复复的折腾了几次 ,花了不少的钱,熬了一年多还是走了!不久后的一天,下班的路上竟然看见了她,在离医院不远的街口,一个老小区的大门旁,一个四轮的半人高的木箱子,上面写着两个大字:修鞋。她坐在箱子旁的木凳上,正埋头认真的给人补鞋,我正想给鞋根钉掌,于是就坐在小马扎上等着。她消瘦了好多,说真心的感谢我们抢救治疗她的丈夫,又说她没别的技能。治病欠了好多钱!她说,得还啊!那壮实的男孩子就在门口墙边的小桌上做作业,又考了个第一!她仰起脸满面自豪!感觉她手艺并不精湛,好几个手指头上贴着创可贴,修好了给她钱,说啥也不要推搡着,我说,得要,这是生意!得养家养孩子!打那以后,我就介绍同事和朋友去她那里照顾地生意,每次修鞋时就和她聊会,有时下班路过看她没生意时也过去坐一会儿。知道了她是四川人,和丈夫一个村里的,结了婚就来山东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北方城市的大街小巷上,修鞋的大多是南方人。那时生意还不错,又生了儿子,日子眼见好起来,没想到丈夫先走了,留下她孤儿寡母!
街口的木槿花开了一年又一年,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鞋跟高度也从六分到五分到四分三分,到坡跟,她的手艺越发成熟了。她性格开朗,待人热情,价钱便宜,附近小区的的人都来找她修鞋。她又学了新技能,修锁配钥匙。她举着手机让我看,一个阳光结实高大男孩身着军装英姿飒爽!上了军校啦!得给他存点钱噢!她开心的笑着。常年的风吹日嗮,使得她比同龄人显得苍老许多。忽然有一段时间没有看见她出摊,只看见她的四轮木箱用铁链锁在那棵木槿树上。又过了几日,看见她又在木箱旁忙碌起来了。一问才知,她腰椎病又犯了。原来也疼,贴个膏药就好点,这次疼的厉害,躺床上好几天不能动。大姐,她眼里含着泪说,一个人太难了!我劝她说,孩子养大了,又出息了,该为自己想想啦!她没说话,但点点头。 第二年的春天,我去大明湖遛弯儿远远的看见她与一个健壮结实的中年男人牵着手有说有笑的在逛大明湖,打了招呼,她甚至有点儿害羞,但脸上掩不住的幸福!
现在年纪大了,我已经不穿高跟鞋开始穿平底鞋,运动鞋了。依然每天下班路过她的摊子和她打招呼。有一天,老远看见她向我招手,很开心的拿着手机给我看,说他的儿子找了女朋友了,是一个护士,已经在谈婚论嫁了。看着她幸福的说着笑着,黑红的粗燥的脸,花白的头发,微驼的背,那布满老茧的手,那手指头裂开又用胶布包裹的灵巧的手,我心里感慨万千,她终于苦尽甘来了!我抬头去看她身后的那棵木槿,九月的夕阳带着些许温暖穿透花和叶,照在她身上,她就像那棵木槿,历经磨难依然坚强,坚韧,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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