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值的小护士把快递员送来的百合小心翼翼的插进花瓶里。这时她才有余光分给面前病床上躺着的青年。青年此时的状态较被送来时已好了许多:脸上虽还蒙着厚厚的纱布,意识却在逐渐恢复。
青年在和女友外出时出了车祸。他昏迷至今,因此仍未获悉女友已经去世的消息。
想起青年的父母探视青年时难以掩饰的悲痛模样,小护士不禁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她忙完每日例行的公事便离开了病房,未曾注意到床上静止已久的躯体出现了轻微的苏醒征兆。
傅云柯……的嗅觉,最先被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惊醒。
耳蜗好似被灌进了水泥,他的意识还不允许他从耳边的嗡嗡声中攫获清晰的一词一字。
他试图挣扎。不知困住自己的是覆在眼皮上的昏黑,还是无法动弹的沉重躯壳。
他无法思考。
哪里受了伤?哪里……都在痛。
抑或……他本身是痛?
2.
他分不清自己的意识在一片混沌中停滞了多久。耳边的声响仍是黏滞的,像是隔绝了层层阳光的深海的水。
他放任自己沉沦在无意识里……不去触碰头顶的光,下沉,又对海的深处抱持抵触。
不想面对的……拒绝想起的……
他在混沌中摸索,在清醒与昏沉的界限间摇摇晃晃地维稳。
不想醒来……醒来会痛。
……为什么?
3.
回忆的泡沫从脑海深处上浮。他的意识无法再沉潜,但他不睁眼。
可他听得见。
“……连若如果不是为了救他,也不会……”
“……他醒来后可能会……崩溃……不要说……”
“……病人的心跳出现异常……”
他不懂。他听不见。他不去听……可是连若……连若……!连若在死神面前护住了他。
他的天使被死神带走了,他心口留下一个触目惊心无法填补的空洞。
连若带走了他的心跳和呼吸。
4.
他垂着眼,靠坐在床头。紧张围聚在他周边的医生和护士,对他在手腕上咬出的伤口心有余悸。
友人和双亲在不远处的门边望着他。有人眼里有泪。
可他哭不出来。
他的心跳和呼吸被带走了。他不悲伤。他只觉得痛。他想把心口填起来,所以他要去追……顺着通向死亡的路。
可是。
如果连若奔向了上帝的感召,他要如何避开地狱?如果连若投向了死神的臂弯,他要怎么堕出天堂?
连若带走了他的心跳呼吸……还有方向。
连若就是他的方向。
他们不让他奔向她。
傅云柯望向自己颤抖的手,沿着命运的线细细勾勒自己的掌心。连通心脏的那一小块肌肤微微抽搐着,他听到呐喊声。它多想接住他的泪水。
可他哭不出。
5.
他怔愣地望着花瓶里的百合花。
纯洁美丽芬芳,像他枯萎之前的爱情。
他天天收到的,是除了连若之外无人知晓的他的最爱,百合花。
他侥幸地雀跃着,又小心翼翼的守着这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他的连若,他的连若还在,还在送花给他。他紧张地看护着他的花,生怕它枯萎凋谢,而渐渐忘了右腕上的伤疤。
他用指尖,用唇瓣,用舌尖战战兢兢地触碰花瓣。
他看到他的心脏和呼吸,他嗅到他弥留的爱情。
6.
——他的爱情枯萎了。
他咆哮,他哭喊,他声嘶力竭,他从病床上挣扎着起身要去寻找他萎蔫的百合……却一次次重重地如断翅的飞鸟在海平面坠落。
海水四面八方扑向他的挣扎、掩没他的呼救。
没有一双拉他的手。
他被平静掩埋。
7.
他出了院。
带着平静赋予他的温柔而悲伤的伪装,那无需真心的、坚强的眼神。到处是庆贺他走出悲伤和阴影的人。
他也笑。也愉悦。也带着欣喜。欣喜地带着忘却了心脏和呼吸的平静,走过了一些年。
走过其他人关于那场车祸的回忆。
前进,前进,前进……转过身。
他重逢那个路口,重逢疾驰而来的货车,重逢一场血肉横飞。
傅云柯笑了起来。
一瞬之间,好似心脏和呼吸又回到他的身体里来。
他又能嗅到香气,又能听见爱情。
他的脑海里满是百合色的白。
他伸出手,握住死神的衣袖。
是……你吗……?
——珍爱生命,注意交通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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偃思——田宝的文章健身房——十全大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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