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一个快乐而又幸福的小学时代,我也有,只是和大家的不太一样。
入学
小时候农村没有幼儿园,也没有学前班,一开始上学就上小学一年级。入学早点的穿着开裆裤,入学晚点的都已经十多岁。
那时,我能去上学纯属是个意外。 我母亲本来是不准备让我去读书的,我上面有一个姐姐,下面两个妹妹,那时我家老五还没有出生。家里有小孩子,少不了一个看孩子的。我就是那个被母亲看中的能看孩子的人。
那时候一个生产队,母亲要上工,父亲是队长,东地牛屋那个地方有一棵大槐树,大槐树上面挂着一口生锈的铁铃,铃声一响,父亲去出男工,母亲去出女工,家里会走路的、不会走路的孩子都归我管,虽然我也是个孩子,我已经是看孩子的高手,喂她们吃饭,哄她们睡觉,我俨然像个“母亲”。后来长到七岁,该上学了,我母亲也没有要我去上学的想法。
村里的女孩子都去上学了,小木车队伍忽然间少了看孩子的同伴。只有我,守着一个独轮小木车,小木车上有两个妹妹,一个四岁,一个两岁。
在地头的泡桐树下,在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里,我摇晃着车子上的两个妹妹看小鸟从树杈上飞到土埂上,又从土埂上飞到绿色的庄稼地里。 我好羡慕村里那些上学的女孩子,羡慕人家的花书包,羡慕人家花书包里面的书。我梦想着自己也能去上学的那一天。
姐姐放学回来的时候,我会在母亲年前捣包(抱怨),为啥让姐姐去上学,不让我上学,你真偏心!我会耍一阵子脾气。 母亲说,等过几年再让我上,我知道母亲说的是推辞话,过几年我会错过上学的年龄。
终于有一天我时来运转,老师让家里没有上去学的弟弟妹妹报名,为了给学校一个交代,第二天我被姐姐带去学校。
插班生
我成了一年级班里一名插班生。 没有了看孩子的我,我母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怎么办呢,孩子没人看,只有把俩妹妹交给看梨行的爷爷和奶奶,我总算从繁重的看孩子任务中彻底解放出来走上正轨的上学道路。
从没有蒙化过的我到了学校像个傻子。我甚至不知道1+1=2。十个阿拉伯数字我都数不明白,更不用说计算数字。我握笔的手笨得像脚一样,一笔一画,对我来说是那么艰难。特别是竖弯钩的笔画我简直不会拐弯,我母亲骂我实诚,一头撞到南墙上弯都不会拐的笨蛋,我在大人的讽刺和嗔怪中慢慢读书,那么卑微,那么小心翼翼。
因为是插班生,我没有书,我只有和同桌共看一本书,我是新去的学生。人家都已经读了半年,在同学面前我觉得他们是那样陌生,就像一只生鸡被撂到一个陌生的鸡群里。我不敢和他们说话,不敢和他们同看一本书,我怕给他们添麻烦,老师虽然一再说同学们之间要互相帮助,我还是感到同学之间的陌生。
下课了,我看着他们互相玩耍,我像来自外星球和他们格格不入。我甚至认为上学还不如在家看孩子自在。
村里和我一同上学的小伙伴有几个,艳霞、彩云和凤霞。 艳霞的爹是队里会计,家里过得比较殷实,学校的老师好像高看她一些,给她找了一本有点旧的书,掉了书皮,残缺不全,不过还能迁就着看。 我父亲虽然是队长,也没有得到老师的青睐,可怜的我连本残缺不全的书本也没有,我就那么可怜巴巴的和陌生的同学一起读书、识字、练笔画。
小学校前面有片梨树,我们这些学生被带到梨树下面用小木棍在地面上练习写字,一笔一画地写,教写字的是个男老师,他是临时替代我们班的李老师的。我喜欢李老师,不喜欢那个男老师,他总是偏向学习好的女生,对新来的学生总是那么阴阳怪气,好在他只教了一我们上午,那天上午我感到又累又害怕。
教室很少,学生没法全部上课,只能一替一天上。等到我们班该上课时时候,那天阴天,黑压压的云彩直逼头顶,等到放学时,憋闷的天空里终于飘下雨点,哗哗哗,哗哗哗…… 艳霞精得很,她和彩云坐一条板凳,那条板凳是她从家里带来的的,每天放学都要搬回家去,那天下大雨她却把板凳扔给彩云,彩云怀里抱着板凳,雨又大,一呲一滑差点掉进大坑里。
彩云淋得像落汤鸡,我和艳霞回望头看了一眼彩云,只见她抱着板凳嗷嗷大叫,嫌艳霞不帮她一把。我和艳霞看着风雨中的彩云嬉笑着自顾逃命,飞快往家跑,浑身上下淋得水湿。凤霞回到家的时候被她的疯娘骂得狗血喷头:该死的妮子,谁要你去上学,谁要你去上学…… 看见她发疯的娘,我们吓得连头也不回地跑回家去。
来路不明的面团
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雨,村子里到处都是积水和泥糊涂。今天不上学,该四、五年级的上,像我们这样一年级的小屁孩只有待在家里玩水,玩泥巴,去坑塘里捉蝌蚪和小鱼,作业早忘在了脑后。
我不上学的时候,除了看孩子,也可以趁她们睡着的时候偷偷地跑出去玩一会儿,不过得是偷偷的,要是让娘看到了,除了挨吵还是挨吵。
正当我往外偷跑的时候,凤霞来我家了,手里拿着一个面团,细长,像一只灰老鼠。
我问她拿面团做什么,她说给我家送的。我问她为啥给我家送,而不是给别人家送,她说,因为我们一班上学,就想起来给我家送了。 她说,让我们做馍时把她家的面团加进去,然后再把我们家的面团揪下来一团送给下一家人家。
我不明白,凤霞手中的面团是从哪个地方传过来的,她那双带灰的手拿着面团,我觉得是那么肮脏,要是把那团面掺进我们家面盆里我会感到恶心,她娘可是疯子哩,疯子能做出什么样的馍馍。对啦,她那疯娘从来不做馍,都是凤霞的奶奶做,想起她的奶奶我就吃不下饭。她奶奶是一个又脏又老的老婆婆,一双深邃的眼睛让人望不到底,好像两个黑洞,看见她我都感到害怕。
我娘接过凤霞手里的面团,要把面团放进我家的面盆里,我没有了去外面玩的念头,说什么也不要把那团面放进我家面盆里。
她娘傻,她弄的面没有人要她的,她才送咱家来,咱也不要,扔掉算啦。
我娘说,抛洒米面可要折寿间的。娘只好把那团灰老鼠一样的面团掺进我家的面盆里,面和匀后又揪下一个面团让我送给村子里的另外一家,我不知道送给谁,我想,我还是送给离我家不远的老虎奶奶吧。
我不知道送给别人面蛋子的意义,就像不明白凤霞送给我家面蛋子一样。不知道最开始的那团面来自哪里?也不知道全村家家户户传播面蛋子的意义是什么,就那么糊里糊涂地吃了一顿恶心人的馍馍,据说吃了那样的馍馍能免灾哩。
不上学的日子过去了,等到天黑,才知道自己的作业还没有做,拿出数学作业本,写了几道老师留下的作业,娘就在一半拉(旁边),看着我一道道做错的数学题,训斥我:你的脑子被驴踢了吗?傻子也能算出3+2=5,你怎能写等于2呢?真是个大傻瓜。
我被娘说得头上冒汗。不由得说,谁要你要凤霞家给的面蛋子,都是吃她给送的面蛋子吃的啦,要不怎能做错。
你还有理由,娘在一旁絮叨着,指导着。我辛苦地做完了作业,懒洋洋地睡觉去啦,天明还要继续上学呢。
校园欺凌
糊里糊涂的一年级上了半期,我竟升到了二年级。语文九十五分,算术七十五分。老师的批语是升级。在没有课本的情况下我能考出九十五分的语文成绩已是奇迹。
升到了二年级,我终于领到新课本。语文和算术两本书。回家的时候,同村的高年级的学生说要看我的语文课本,我掏出来让她们看,结果没有照顾好,我新发的课本被弄烂了一页,撕掉了一个角,新书还没来得及包书皮,就被她们给弄烂了,我心里又心疼又生气。几个人一看闯了祸,纷纷给我和我姐姐出主意,谁弄烂书谁就要赔我钱,她们一看定价0.34元。弄烂我新书的是村子里不出五服的雪玲姑姑,她红了脸给我说不是故意的。
我还真不好意思问她要钱。可是不要钱又怎么回家给家长交代,我不知道怎么办。不过姐姐知道这件事,即使娘问起来,也有人给我作证,至少我不会因弄烂书而挨吵。
我和姐姐小心翼翼地走回家,不敢说新书被弄烂的事。当父亲给我们包书皮时才发现我新发的书已经烂了一页。我慌忙说不怨我,是村里的雪玲姑姑给弄烂的,要不就让她赔钱吧,反正她爹有的是钱。我父亲说,赔啥钱,以后小心点就行了。
我有了课本如鱼得水,不再和同学共看一本书。我学习努力,老师常常表扬我。不久班里选举班长,我以四十的赞成票当上了学习委员。收发作业是我的责任,我感到无上荣光,连走路都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可是不久我却得了一场病,只得请假回家养病为此我落下很多课。等我再去学校的时候,已经到了深秋,也许是我一段时间不去学校的原因,同学之间好像疏远了,特别是那些成绩差的男孩子。因为值日,我晚回家一会儿,在路边野玩的他们看到放学的我独自一人走在路上,三个捣蛋鬼聚集在一起截住我的路不让走,他们问我要本子,要铅笔,不给就打我。不要说三个,就是一个男生我也对付不了。四下里没有一个人,我绝望到顶,我只有用哭声和眼泪引来救我的人。几个野小子看我嚎啕大哭,远处走来了呵斥他们的大人,他们这才在我头上捞了一下,四散而逃。临走还不忘欺负我一下子。
回到家,我不敢对娘说被人欺负了,我恐怕娘说我没出息,只有忍着。到了第二天,我报告了李老师,说班里的男生欺负我问我本子和铅笔。老师批评了那几个捣蛋鬼。并且让他们站在讲台上给我道歉。到现在我还记着他们的名字。他们几个没有一个读到小学五年级的,二年级没有毕业就因偷窃被学校开除。
走上社会后,那个校园欺凌我的人还打听我的消息,这我感到又好笑又恶心。
一个曾欺负别人的人是不配打听别人的信息的。也许有人说我格局太小,是的我从来都看不起欺负别人的人。
疟疾病和小白兔
二年级上半期,一场传染病疟疾悄然兴起。好多人都发烧,冷颤。烧厉害的时候将近四十度,冷的时候盖上几床被子还挡不住打颤。上牙齿碰下牙齿,瑟瑟发抖。抖了好一阵子,用不了一个时辰忽然又热得把被子全部蹬掉,如此反复,把人折腾个半死。这就是发疟疾的症状。
我们这里把发疟疾叫做发“月”子,把“疟”字叫做“月”字。那时卫生条件差,体质弱的我也没有幸免。 除了打针吃药外,还用偏方来治。把鸡蛋敲一个洞,里面放上盐,然后把捣烂的鸡蛋口用面糊住,放在灶塘里烧,七个为一副。差不多能吃好。不过那鸡蛋里面的盐要去借,借七个家庭里的盐才算数。于是我娘就去村子里的人家去借盐。老虎奶奶家,嘉华婶子家,大娘家,风琴家,蒙婶子家, 坡大娘家,小玲家。终于借到七家盐。鸡蛋烧了好几个还是不见好。接着又去大队卫生室打针吃药。
其实发疟疾之前的两年是曾吃过防疫疟疾的药,李老师一手端白瓷碗,一手拿着药,挨个给小学生吃,轮到我吃,我双眼紧闭,把药片搁在舌头上,喝了一口水,一仰脖,咕咚一下药片顺着喉咙下去了,接着是李老师对我一阵表扬,下面的孩子都是这样喝药,轮到右边的同桌王小建,只见他连水都没有喝,把药片放进嘴里,直接咽下去了,他喝药的方式很独特,至今想起来,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药片咽下去的。
也许是身体素质不行,虽然吃过药,到最后还是没有扛过去。 身体弱容易生病,眼睛也容易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
小学校本来就是庙宇改制成的,听旁边的村民说,早起或者晚上会看到小白兔不断从学校的教室里出没,等到人去逮它的时候,那些小白兔像变魔术一样忽然就不见了。 一个人要是去逮,小白兔会越变越多,多得最后把人绕在里面团团围住,再也出不来。
学校里关于小白兔的事传得神乎其神令人毛骨悚然,就好像真的有人看到过经历过一样。因此我们小孩子也就不敢早早去上学。那时候没有钟表,上学全靠鸡叫定时间,鸡叫第一遍为一更,鸡叫第二遍为二更,鸡叫第三遍为三更。鸡叫三遍后差不多就是天快亮的时候,家长开始叫孩子去上学。
那时候没有家长接送孩子,都是自己去上学,即使再害怕也是自己摸黑去上学,家里没有电灯,路上更没有路灯,特别是寒冷的冬天,一手抱着小凳子,一手端着煤油灯,走着走着,手都会冻僵,走到学校时天也不亮,就会不由得想起小白兔的事情,心里也就越发害怕起来,后悔自己去学校太早,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好在还有同伴在一起。
村里的彩云和凤霞一路去上学,有一天去的早,到底还是看见了小白兔。她给我们说这事的时候,我们都不相信,以为是她们眼睛看花了,后来她们描述的和学校周边的村民描述的一样,我们才半信半疑。后来她们两个都生病了,不知道是不是吓的。
找水喝
学校很小,总共四个班级,就像一个大家庭的四合院。八班学生,四所房子,各年级只有轮流上课,我们校长叫这样的上课法为“二不致”。五年级的班级早转到了新学校,初一、初二年级也在新学校里。
新学校还没有完全建起来,建好一个班级,挪过去一个班级,像我们这小班级的学生也盼望着能早一天挪进新学校里去。 没有资金建学校,各村队长组织队里的男女劳力去学校参加义务劳动,搬砖、垒墙、粉刷,大人们干活全都是为了子女,家里没有子女上学的他们也是心甘情愿地去搬砖,都是为了下一代能有学上。
自从彩云和凤霞看到小白兔后,小学生们都不再去学校那么早,远路的孩子经常迟到。 学校前面是一片梨行,越过梨行三百米是村里的打麦场。上早操的时候,李老师带队让我们去打麦场里跑操。路过学校东边的那户翟姓人家时,经常迟到的大秀说,老翟的儿媳妇昨夜里生了一个小兔羔,她奶奶是接生婆,把她奶奶吓个半死。后来经过老翟儿媳妇同意后直接让老翟头提个萝头把小兔羔给埋掉了。
跑操的孩子听到这个特大新闻都感到好奇,人不生人,怎么能生出小兔羔呢?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这件稀奇的事情,高一声低一声地嚷嚷不休。李老师听到后说,贾大秀你咋那么多话,等会儿罚你多跑三圈操。 大秀听到李老师训话,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不再吭气,一班学生这才住了嘴。 跑完操坐在教室里的时候,还在议论跑操时候的话题。
李老师走过来了,我们都拿起书本,挡住自己刚才议论焦点的嘴,装模作样哇哇呀呀地读起书来。 李老师大声说,你们是给我学习的吗?老师在这儿你们就装模作样的读书,老师不在这儿就下座位捣白话,下次再让我看见谁乱说话,每人罚写一百字。 李老师在班里游走着,我又想到了老翟家的那个被扔掉的“小兔羔。”
老翟老婆不行好,几个小学生每次去她家找水喝,她都是把压井杆子摘掉,不让学生喝水,并且还恶言秽语地骂学生。
小学生只有跑很远的路去别的人家找水喝,等找来引水倒进压井里呱唧呱唧压井杆子把水压出来的时候,带有沙子的井水夹杂一股铁腥味。趴在压井的水嘴上咕咚咕咚饮了一阵子,喝饱了肚子,那边的上课铃就响了。
老翟老婆不让学生去她家喝水,也许是苍天看她可恶,才让她家生了那么一个怪物。
看电影
终于升到了小学三年级。 我搬离了那个地性很紧的地方。那个我曾经读了两年半的小学校。
我一点也不留恋。
破烂、潮湿、一下雨到处都是污泥,低矮的厕所散发着臭气。多年以后我还会梦见小学时代的旱厕,肮脏得没有下脚的地方。它简直是一代人一生中的一个噩梦。
李老师跟班走。一、二年级时她教我们语文,三年级时她教我们数学。《九九乘法表》口诀二年级已经会背。三年级时开始学习两位数及多位数的乘、除法。
我数学不好,李老师教学认真,学除法时,她教我们什么是除数,什么是被除数,什么是余数,什么是商,枯燥的数学也曾学得津津有味。
李老师很敬业,自己的孩子顾不上管理,她也是一位母亲,她有四个孩子,最小的才两岁,一次她的小儿子闹得厉害,给她看孩子的爷爷领着小儿子去学校里找她,正在上课的李老师可能心情不好,她哄了哄哭闹的孩子,结果孩子闹的更厉害,后来她狠狠地推了一把孩子,孩子直挺挺倒在地上一直哭……李老师继续讲课,溜地上躺的好像是别人家的孩子。老爷爷只有抱起孩子去别的地方哄孩子。
为了教学,李老师已顾不得孩子,她的丈夫也是一位教师,两人不在同一个学校工作,做饭都是李老师年迈的爷爷给她做。 那时虽然小,能感觉到李老师的不易。我们全班小学生商量给李老师买些礼物,表达心中对老师的敬意。李老师知道后,不但没表扬还批评了我们。她告诉我们要好好学习,不要想这些弯弯道道,只要学习好了,就算对老师的最大的尊敬。另外李老师还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为了加强爱国主义教育,大队里决定放一场电影,电影的名字就是《地道战》听到这个休息,我们激动得欢呼雀跃,班里的气氛忽然高涨了起来,盼望着天黑,赶紧去露天电影的麦场里占座位。
高兴了半天,终于盼到天黑,和班里的同学搬小凳子在打麦场里占了座位。随着时间的推移打麦场上人越聚越多,最后把我们这些先到的小不点围在了中间,我们想出去一趟都很困难。 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呼叫声,大人们彼此见面的谈话声,孩子们喊爹娘声,爹娘寻孩子声不绝于耳,这哪是看电影啊,简直是一场人流大聚会。 吵吵嚷嚷的说话中电影开始了,黑白片,没有一点彩色,刚开始出来的是一颗红五星,那红五星只能靠想象,五星放着金光,向外扩散。上面写有八一电影制片厂出品,配有铿锵有力的音乐让人兴奋,演员表,制片人、导演全部出来了。 小孩子不管这些,小孩子要的是电影上面的画面和热闹的剧情。只要打鬼子打得厉害,就觉得过瘾。 随着影片中一个老汉拉动大槐树上的铁铃铛、铛、铛的声音,我们的眼睛一点也不能离开屏幕,心情也随着剧情的发展变得跌宕起伏起来。
看到根据地的抗日民兵自发地组织挖地道,打鬼子,我们也随着镜头跟着他们去地道里兜了一个圈,心情紧张得很哩。看到我军军民把敌人打得晕头转向,打麦场里也爆发出一阵阵掌声。
电影看过之后,到了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我们还在班里议论电影中的情节。语文老师看到后,非要我们写篇看过电影《地道战》之后的感想。唉,愁死人了不知道感想该怎么写。
打坷垃仗
放学路上往南一公里处,黑压压的人群布满了大路两旁的漫场地。
庄稼还没有来得及种上,广阔的黄土地里站满了人群(小孩子),他们簇拥着,奔跑着,冲击着,怒骂着,嘴里不停地呼喊着“冲啊!冲啊!向敌人开炮”的口号。
路南沿黑压压的一群人往路北沿冲击,路北沿的人群被路南沿的人群用手里的土坷垃砸得四散而逃。逃的时候还止不住嘴里的谩骂。
“不要让‘敌人’侵占我们的领地!”北边的人群发开始出怒吼。
放学的人群越来越多,好奇让他们不自觉的加入了土坷垃队伍当中,救援来了,一场小孩子之间的战争从此拉开序幕。
硬邦邦的土坷垃像鸡蛋一样在空中飞舞。土坷垃落到孩子们的身上,他们不怕疼,虽然头上落下一个包,嘴里还是很皮实地喊着:不要放过他们,这些个土匪强盗,向他们进攻。
他们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干仗,也许就是想过把瘾,打一场土坷垃仗,秀秀心中的志气。
在孩子们的眼里能打一场土坷垃仗就是幸福。在他们看来打一场土坷垃仗真的很舒服。他们早已忘记因打架身上被父母用笤帚疙瘩敲打过的疼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了战争片的缘故,姜王庄大队的学生和我们大队里的学生打了起来。女孩子不敢前去只能观望。
这不刚看过一场看过电影,就学里面的民兵冲锋陷阵,把各自不顺眼的人看作敌人,进攻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勇猛。
土坷垃仗正打得火热的时候,公社上班的老党员徐有谋骑着自行车正好路过两班人马相持不下的大路上。只见徐有谋闸住自行车,把车子立在哪儿大声说,你们都想干啥,想造反吗?瞅瞅你们一个个的像什么样?你们家长让你们上学就是让你们打架的吗?明天我就去学校找你们校长,每个人都要记过处分!太不像话了!
徐有谋说罢,气呼呼地去推自行车,这些个打坷垃仗的孩子听到这个大人物咋咋呼呼个个像泄气的皮球干瘪在那儿。毕竟徐有谋是公家人,还是党员,远近有名的人,震慑力还是有的。那些观看的女孩子早回家给家长告状去了,村头站满了手里拿着家伙什的父母,那些打仗的孩子看见爹娘手里的笤帚疙瘩和白蜡杆子心里一阵打颤,看来回家是没有好果子吃了。
上台演讲
有一个叫彭宇的男孩子一下子从一年级跳到了三年级,他的父亲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彭宇跳级的消息在小学校里成了特大新闻。作为比他大两岁的我们感到了压力,我们的智商怎么还不如一个小孩子高呢?同时怀疑,从一年级跳到三年级,二年级的课程不学习能行吗? 他父亲是老师也许很早就教会了他。
人人都想进步,都想学习好,学校里开展了班级与班级的比赛。四年级和初中一年级进行比赛。初中一年级派一个代表写出挑战书贴在学校里的学习专栏里,四年级再派出一个代表写出应战书,也同样贴在学习专栏里,这两个班级作为学校里的楷模班给全校树立榜样。
四年级和初中一年级真没有可比性,人家毕竟是初中生,咱一个四年级的学生怎么和人家比。既然学校里下了通知,骡子是马都得牵出来溜溜。硬着头皮也要应战,失了面子不划算。我作为四年级的代表登台演讲,应对初中一年级的挑战。
挑战书是班主任给写好的,那时候我还写不出具有挑战性的发言稿,照着老师写好的发言稿一字一句的读,不仅要读得清晰,还要读得有感情。为了上台不怯场,我在下面做了充分准备。毕竟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孩子去登台演讲是有点怯场的。
我和艳霞一同上的学,一个村,两人都是班长,这次让我作为代表上台发言严重刺伤了的她的自尊心。因为这个她不理我了,背地里还和其他同学说老师偏心我。班里的同学不知怎么回事也开始孤立我,讥讽我,甚至诽谤我。那不是一般小学生该有的心思,可是她们却又有了,这让我感到身心疲惫,我有点想打退堂鼓。我不想上台演讲了,也不想因为演讲给自己带来这么多麻烦。第二天就要开始演讲,我无路可退。
全校师生坐在院子里,上面设有主席台。主持人是校务处主任王主任,一个五十多去的老头,他长得又高又瘦,很干练,一双眼睛吓人得很。等他讲话后,先让初中一班的代表发言,发言的是个很帅气的小男生,他刚开始演讲两句,台下面就响起热烈的掌声。刚开头都是代表性的几句话,那是要掌声的几句话。发言稿都是这个样子,即使再不愿意鼓掌,为了鼓励演讲者,同学们还是拍起了巴掌。带头鼓掌的是站在主席台上的王主任,还有校长,以及各班的班主任。看到这阵容我真有点怯场了。这么多老师和学生,等会儿该我演讲时我该怎样发挥好?还没轮到我我的心就开始扑通扑通地跳。我手里握着的那张纸抖得呼啦呼啦响……
下面有请四年级学生代表徐婷婷发表演讲! 我随着主持人的声音走向了主席台。在那一刻我的心不再扑通,手也不再颤抖,我大方而又端庄的举止感动了我自己。
全校师生们的眼睛都齐刷刷地看着我。我感到激动,荣耀,而又有责任感。
我响亮而又流利的发言赢得了师生们的阵阵掌声……那一刻我成了全校师生瞩目的焦点。我感到有生以来心中充满最大的自信和勇气。演讲后的若干天我都是他们议论崇拜的对象。自信从那时开始漫无目的增生。它影响了我的小学时代,中学时代,乃至一生。
小升初
时光过得飞快,一眨眼,小学五年就快读完了,和我一起上学的除了艳霞,其他的都失学了。 她们读着读着就不读了,凤霞二年级时就不上了,因为她娘疯,老是打她,学习也不好,家里穷,连本子和铅笔也买不起。队里虽然照顾她家,毕竟她家孩子多,也照顾不周。她只有回家帮她奶奶做饭、洗衣服、拾叶子、薅草。 放暑假的时候我才能看见她在地里劳动。
她除了薅草还会调皮地给村里的女孩子起外号。她看到别的女孩子正发育的前胸,她会惊诧地说,你看谁谁谁的小胡椒(乳房)长哩多饱满……身边的女孩子听到她的疯话一阵猛捶她,然后她会疯了一样嚎叫着从玉米地里冲出来又叫又笑。 和她一起薅草的女孩子都说她神经病,跟她娘一个样。
彩云学习不好,对打毛衣感兴趣,不知她从哪个破扫帚上弄下来几个竹坯子,用小刀削了削当作打毛衣的竹针子。上学的时候她把拆破线帽的旧毛线缠成线蛋子装在书包里,边走边打,谁也不知道她打的什么玩意儿。有时她会上课时偷偷打“毛衣”,老师批评了她多次也不改。其实她手中的毛衣就是脚底下要穿的袜子,等到她快把袜子打好的时候,我们都对她露出羡慕的眼光,不由得说,彩云真能,自己都会给自己打袜子了。
彩云听到赞美声有种成就感,后来就不再上学,四年级没读完就辍学了。
村里的女孩能考中学的只剩下了我自己。我姐姐已经上了中学。考试的时候我想让娘像对我姐一样对我。姐考中学的时候娘给她在锅里炉了两个大油饼,用一双筷子夹两个大油饼代表能考一百分。我也想吃大油饼去考试,可是我娘没有给我做。
我娘给我做了一锅卷子,全家人都能吃的一锅卷子,不知道啥意思。卷子,卷子吧,吃卷子做卷子,只是声调不一样。
暑假里有好多小学时候的同学来找我玩,我感到了和她们不一样,她们说起来就是地里谁家的庄稼长得好,谁家的玉米棒子长的大,谁家的花生结得多,地里施啥肥,打啥药,她们个个精通得像个老行家,我在她们面前像个傻子在听天书。
她们笑我上学上傻了。
树叶很绿,蓝天很蓝,我享受着无忧无虑的暑假。池塘里的荷花来了,树上的知了开始鸣叫起来。
我的小学时代结束了。
我偷偷地从抽屉夹底里拿出《水浒传》开始了长篇小说的阅读……
我的小学时代就像一首歌,一副画,它永远飘荡在我的脑海里,跟着我的内心走向更远的地方。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