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螭龙诡蝶（下）
“她？也不过是一枚可怜的棋子，这枚棋子并不知道她送回的消息，会为乌弋带来怎样的结果，她也左右不了你外祖母的决定。”奚韵甄轻哼一声。
“父王执政以来，乌弋国中平顺，边境相对安定，不曾与齐有过征战，这难道不是好事情吗？她并未伤害乌弋。”不能觉得郁济岚小，又是女孩子，就不懂国事，父王整日与母亲叙话，听的她早就腻了。
“齐与南陈连年战乱，齐王惧怕先帝战力，不愿与乌弋大兴刀兵，以至腹背受敌。你父王温文谦厚，一生顺势而为，由他执政，加之乌弋西北边境不稳，他自然比我齐国国主更不愿兴兵。”奚韵甄道，“但是你想，若齐王与大长公主生出些嫌隙呢？你和弟弟吵架了，会不会找娘亲评理干预？齐王若是与大长公主不合，难免大长公主不会勾起战火，让她的王兄好好正视一下她存在的价值。”
“你是说，我乌弋与齐多年安定，是因为外祖母她希望如此吗？”
“你父王不也希望如此嘛？这算是双方在互不通气的情况下，一次精准的合谋。而促成这次合谋的人，有千千万，你父王，外祖母，你母亲，我，成珉，还有我们脚下楼中官员们。所有人为了两国不兴刀兵而努力了几年，几十年。而想要推翻这努力，也许不过是某个人动了一个小小的念头，也许是你父王想要劫掠富庶的齐来供给西北战场，或者你外祖母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又或者，你母亲、成珉、我传递了一个误导的讯息。”
“你想说什么？”郁济岚原以为奚韵甄是想把自己变成另一个像母亲那样藏匿于乌弋的碟探，但这语风偏转，却又不像。
“我并没有打算让你替代你娘亲而存在。你不用这么戒备。”奚韵甄看穿郁济岚的小心思，这丫头聪明的紧，可惜心思阴沉，绝非君子。“你毕竟是乌弋人，我当不会如此天真。我只是想你心中明了一件事情，有人希望挑起齐与乌弋的战争，而你母亲为止兵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想要挑起战火的人，也有自己的家国要维护，齐与乌弋开战，他的国家会获得利益。”
“母亲是……为此而死？”郁济岚愣了愣，她一直觉得母亲是死于都是后宫斗争，小人的阴谋诡计。郁济岚忽然觉得自己很小人之心。
“大道不改，方得立身。民生为上，家国为中，私怨最低。”奚韵甄正色道。
郁济岚曾经满心怨怼。她其实早在知晓中了丹砂毒后就细细思虑过，原以为后宫妇人不满父王宠爱母妃才使了这阴毒手段，她清楚自己力弱根本没有可能查到幕后真凶，唯一的办法就是父王能够详细查此事，而此慢性毒药连郁济岚都觉不出有异，一度觉得是自己真的想要刺杀母亲，而非失手。父王更是疑她，恨她，多说更是无益，借奚韵甄的手，让父王自己注意到异常，比郁济岚自己苦苦解释有效的多。父王爱母亲入骨，一旦生疑定会去寻那真凶，而崔九虽是被害，但依父王严谨的性格定两面都会去查，最终查证的结果，不论是崔九还是奚韵甄，郁济岚都想知道，她也一定会知道，因为她郁济岚是路玥的女儿，她有权知道真相。而知道真相的结果就是，她一定会让那个人痛苦一万倍的死去。
奚韵甄的话，让郁济岚突然理解了母亲为什么临终也没有半分愤慨，更多的只是遗憾。各为其主，各自有各自的道义，她只是遗憾人生短暂，难以与心爱的人相伴年年岁岁。
郁济岚心中的怨怼忽得消散开来，为国而死，为争取百姓安康而死，真的是一个很安慰人的说法。
“谢谢你…”郁济岚低着头道谢。
“虽然你的反应没有让我太意外，但是听到谢谢二字从你嘴里出来，我还是挺欣慰的。我愿收你为徒，今日所言，立身之本。如果这一课你还算满意。跪下拜师可好？”奚韵甄说。
郁济岚抬眼看奚韵甄，这语气好奇特，“你是在拜托我，请求我，做你的徒弟？”
“只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奚韵甄淡淡道，“你若想跟我学东西，我便来教你，无外乎智谋武功之类。你若不想，今日送你回去做你的小公主，我便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左手与右手上的东西，现下都是未知的，一场豪赌，或赚或赔，你自己拿主意。”
郁济岚怔怔看了奚韵甄一会儿，扶着瓦慢慢跪下，“师父在上。”
奚韵甄微微一笑，伸手去按她的脑袋，郁济岚被推的坐在瓦上。这个结果对奚韵甄来说并不意外，如果是郁济岂那小子，估计绝不会就此拜师的，他追求安定，容不得一个暗影随行，不似郁济岚这般折腾，偏偏爱好这个。这就是路玥口中，奚韵甄自己的办法，让喜欢折腾的人，拥有折腾的资本，让喜欢平静的人，不处于危险境地。可这不是奚韵甄的选择，而是两个孩子自己的选择，她做的只是顺了他们的意，又一个精准的合谋。
只是希望，这次合谋真能在未来也能顺了他们的意。
一股浅淡的寒流顺着头沁入身体，五脏六腑似是被轻风抚过一般。
“大成的武功，无外乎力量、速度与精准度。精准度是长年练习的结果，力量是男子所长，女子身形轻盈更加灵敏，更能将武功的速度发挥至极致。我传授于你的便是攻于速度的武功。”奚韵甄说，“闭上眼睛，想象自己触碰这股内力。”
“它们跑了。。。。”郁济岚忽得郁闷道。
“你拼命追着它们跑，它们自然跑的比你还快。”奚韵甄感觉到郁济岚试图强行掌控这股内力，“想象你的侍女们，她们虽然从属于你，却各有各的脾性，你需要用不同的方式与她们合作，有的人严厉呵斥，有的人动之以情，还有的人委以重金。”
郁济岚闻言，渐渐平静下来，那股内力也渐渐平顺下来，郁济岚尝试用意念温和的牵引它们，那股内力骚动一阵后，渐渐顺着郁济岚期望的方向慢慢移动着，有的内力开始并不愿意动，郁济岚也不恼，温和而坚定，不断尝试牵引。
更大的一股内力灌入，头顶一寒后，郁济岚感觉到身体几处经络被击的生疼。
“让你能够控制的那股真气向疼痛的地方循环游走。”奚韵甄说。
郁济岚试了试，那股真气与奚韵甄再度传入的内力两相争斗，渐成上风，争斗中经脉初通，创痛慢慢自行缓解。
“将这股真气收藏于丹田。”奚韵甄说，郁济岚照做。“内功修习，法门相差很大。有的内力，暴力抓握即可使其周天运转，但我的这股内力，如你一般有脾气，需要花费一些时间哄它们，它们才会乖乖运作。优势在于它们本身漂浮的属性会给予你更上层的速度根基，勤加练习后，无需过度控制便可轻易使出。”
“这感觉好舒服。”郁济岚笑着说，“像那夏日里的清流，安神定智，抚平内心的伤痛。”
“喜欢就自己练去罢。”奚韵甄仰面倒下，竟又合上眼睛睡觉去了。
郁济岚愣在当场，质问自己脑子是不是被水泡了，竟然领了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师父进门。她有点想去推奚韵甄，却瞧见她皱起的眉，想起她疲累的神情又忍住了。要是郁济岚知道自己的这次纵容会让她的师父大人养成了这种偷懒不干活的坏习惯，她无论如何也会过去一脚把奚韵甄踢醒的。
郁济岚自己坐下，试着从丹田将真气引出，牵引着它们顺着方才奚韵甄点出的经脉脉络慢慢游走，非常明显的，原本不愿接受她指挥的那股力量也渐渐加入了这只游走大军，气息愈发壮大起来。
约莫牵引内息行了两个大周天，奚韵甄醒来了，申时已然过半，要送郁济岚回去。
“真气提在胸腔。”奚韵甄道。
郁济岚闻言照做。可肩头一沉，被人推得倒退几步，勉强停在了天机楼屋顶边缘。郁济岚瞪大了惊恐的眼睛看着奚韵甄，正欲出言质问。
“哎？”奚韵甄发出了一声惊奇，竟然没推下去？转手又补了一下。
郁济岚没来得及质问，却有了心理准备，伸手去抓奚韵甄手臂衣料，只见奚韵甄腕子一转轻松躲过。郁济岚只觉得身子一空，整个人飞快的向楼下跌去，吓得呼吸都快停止了。
“不把真气提在胸腔，一定会摔死。”奚韵甄忽然出现在郁济岚身边，淡然道。话音未落，人就以更快的速度向楼下冲去。
“……”惊慌之下，那股真气哪里肯听她使唤，沉沉的落在丹田懒得动弹，郁济岚整个人不知如何是好。
落至九层，郁济岚便被奚韵甄一把抱住隐匿了起来。
楼下一队巡逻侍卫刚巧经过，这算是救了郁济岚一命吗？郁济岚好想带上酒肉去谢谢他们。
短暂的等待过后，又听见奚韵甄噩梦一般的声音说“真气提在胸腔，我要松手了。”
郁济岚赶紧照做，一口真气稳稳提起，再不敢轻易放下，奚韵甄嗤笑一声，将郁济岚甩了出去，下落速度略微降低，重要的是，视线变得清晰了，郁济岚能清楚的瞧见周围的景致飞快从身边滑过，而心神也较为安定，不再那样失控的惊恐。
这是……轻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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