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停着一辆刷得锃亮的出租车。一个中年男子身穿洁白的衬衫,两只耳朵上别着两根烟,正面带一丝微笑朝里面走去。
此时堂屋内大娃站在靠近桌子的地方,低着头一言不发。他身穿笔挺的西装,脚下是一双昨天刚买的新鞋,发型新潮无比。裤子里装着两盒小苏牌的纸烟。
大娃听见门外的脚步声便抬起头来,那个中年男子提高嗓音问道:“都准备好了没有?什么时候出发?”
大娃抬起头,母亲推搡着他迎上去。那个中年男子正是大娃的远方表叔,专门陪同他一起相亲去的。
大娃耳听得母亲说:“你到时候嘴可要甜些儿,见了人别忘了叫叔叔婶婶。”
旁边那个虎背熊腰的媒人也笑着说:“到他们跟前的时候别忘记递烟。门外有很多人围观的话也别忘记礼让,都问问要不要抽烟,咱有的礼节一样儿都不能少。”
大娃点点头,像是一个已经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他们边说边来到大门口,不一会儿大娃、表叔、媒人一起坐在车内,当车门关闭的刹那,大娃看见母亲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着,只是他听不到了,也不想再听了。
车开动了,大娃像是一个必须要完成使命的士兵去支援被困在城墙里的公主,而他在该入伍的年龄进入军队却还没有学会十八般武艺。命令发出,他已经毫无退路。
没过几分钟,车就从柏油路拐进一条坑坑洼洼的小路上,窗外是绿油油的麦苗,焕发出强大而蓬勃的生命力。大娃的心随着汽车的颠簸而不断起伏,思绪像潮水般不断涌来撞击着心房。目标越来越近,他的心脏突突地狂跳不已。
大娃前几天还在一个工厂上班,自从早早地辍学之后,他每天都在和汽车打交道,手上身上都有很多的污渍。为了多挣些钱他也时常加班。日子虽然单调乏味,但这是他目前的生活。
记得那年暑假,我和他一起躺在村中柔软而厚实的土地上,阳光并不刺眼,旁边开着各种各样的小花,有几只蝴蝶扑棱着翅膀尽情地亲吻着花朵。一切都是那么寂静和美好,没有尘世的喧嚣,没有生活的压力,没有无谓的忧虑。两个人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天空,投身于大自然的怀抱,越长大越不想说话,沉默是我们共同的默契。
大娃的脑子里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浮起了一层笑意。不知道汽车拐了多少道弯后停了下来。大娃从窗户望去,门外稀稀落落地有几个人。车门打开,他顺势走了下去,跟在叔叔和媒人的后面。
迎面看见一个中年妇女正仔细地打量着他,他轻唤了声:“婶婶”,她就立刻抬起手示意大娃往屋内去做。大娃只好进入去堂屋,看见一个约摸四十来岁的年纪正吸着烟向他走来,他赶忙从口袋里掏出烟,颤颤巍巍地撕开,紧张地抽出一支烟,说:“叔,抽烟儿。”那个中年男子笑了一下,说:“我这不是抽着的吗?”
大娃尴尬地笑了笑,按照规矩,他把烟放在了面前的红漆的小桌子上。
他们三个人坐在沙发上谈论一些关于房地产的情况,大娃端起热气腾腾的茶杯一口一口地抿着。一是为了缓解紧张,二是为了消磨时光。
大约过了几分钟,他们三个人起身离开,示意大娃在这里坐下。
一切似乎都安静了下来,程序一旦启动就无法停止,非要奔向一个未知的结局。
正当大娃稍微缓和的时候,一扇门打开了,迎面走来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少女,不由分说,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大娃经常在工厂工作,哪里见过这阵势。他不由得低下头去,端起刚刚放下的杯子就往嘴里送,但杯中的水早已经被他喝干了。
空气仿佛被凝结了一般使人感到窒息。一阵久长的沉默像是一双手在不断抓着大娃使他感到浑身发痒。
大娃鼓足勇气,抬头笑着说:“你好。”
那女子也打个招呼,便问来多久了,要不要喝茶。
大娃连忙摆手。紧接着就想拉拉家常似的说一些彼此的情况和对未来的规划。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过了一会儿,相亲的仪式已经接近尾声,大娃站起身来,走向门外,进车门前也不忘记打声招呼。
汽车按照原来的路线往回返去,大娃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似乎终于把这个礼仪在时间的督促下给完成了。
相亲是媒人所牵的红线,缘生缘灭,缘深缘浅,不过只在刹那之间。而恋爱时那根红线不是媒人悄悄递过来,而是原本就在你的手中。
次日一大早,大娃打电话简单说明了自己的安排。我睁开惺忪的睡眼,穿衣起床,打开门就看见大娃站在门口,嘴角有一丝苦涩的笑意。
那条熟悉的小路我们不知道从小走了多少遍,树木郁郁葱葱,草木上还有残留的露珠,晶莹剔透像是昨夜的泪水。
我们并排走着,他慢慢地说着自己相亲的整个过程,平淡得就像叙述别人的故事一样。
我一句也不吭,有时候最好的安慰就是静静地倾听。
末了他说:“哥,我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和既定的仪式,感到压抑得慌。”
大娃看向远方,希望有某种神秘的力量让自己一直远离曾经的吵闹和喧嚣。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忆起了小时候发生的故事以及近年来生活的变化。他不由得叹一声,还是不要长大比较好,要是永远成为一个宝宝就更好了。
清风有些冰冷,而跳动的心脏依旧热乎乎的。
我说:“生活需要仪式感的,也许不知道传承了多少年,你既在人堆中,哪能不受各种制约和影响?你别忘了,仪式也没有多少,至少现在我们不是很快乐吗?”
他笑了一下。或许比起一个早就知道的结果,再重新经历一遍会更加坦然吧。
我们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忘记了饥饿,直到看见太阳不知从什么时候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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