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是我的名字,我的主人周老太给我取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给我取这个名字,因为对我来说,确实有些名不副实。我不喜欢管事,也不是我不想管,只是周老太自己很管事,轮不到我管。所以对任何人我都很客气,很友善,大人孩子都不怕我。
我不是周老太喜欢的宠物,我只是周老太用来护家的保镖,或者还是她眼中的一盘菜,这是我能够在周老太家生存下去的唯一理由,当然,这个生存只是短暂的,随时可能面临终止。
我不愿管周老太的事,只想过自由的人生。周老太是个讲究的人,农村人在城里住了些日子,就学着城里人那套了。不让我进正屋,我只配住在偏屋的杂物间里,有时我也企图去正屋里瞅瞅,我的头还没伸进去,周老太挥舞着手中的扫帚就飞一般地朝我扑过来,吓得我撒腿就往外跑。
我一边跑一边想,干脆就这样离开周老太算了,是她先赶我走的。可是一想到人类封我为忠诚卫士,我又不想因为我毁坏了我们狗类的名誉。没错,我是一条狗,正宗的乡里土狗,并非城里养的各种各样的高级同类。听说它们的待遇都很好,有专门的狗粮,有专门的家庭医生,有温暖的窝,每天享受着主人的精心照顾,像个小皇帝一样被伺候着。我好羡慕它们,真正过上了当家做主的生活,不像我,活着不是挨打就是受饿,过着极度不像狗的日子。
我不是矫情,我是心理极度不平衡。我为什么要这样苟且偷生地活在周老太的欺凌下?于是我想学着城里的同类一样,过不同的生活。我拒绝周老太投喂的普通饭食,哪怕是我们狗类最喜欢的肉骨头,我也决心不吃,我要跟一般的土狗不一样,我要争取宠物同类的待遇。
周老太不是城里人,她不理会我的绝食抗争,恶狠狠地对我说了一通,我读得懂她的态度,但还不能共鸣人类的语言,我猜估计是说,你这条死狗,这么好的饭你不吃,你是想早死了吗?周老太骂完还不解气,对着我的屁股就是一脚,还好我反应比较敏捷,我太了解周老太的习惯了,她对我的态度从来就是先骂后打,我要不是提防得紧,早就命丧黄泉了。
我绝食了好几天,本来就不胖的我越来越消瘦。周老太也越来越看不惯我了,她看着瘦骨嶙峋的我,摇摇头,好像在说,你这死狗,白养了你,还指望养肥了你过冬可以好好炖上一锅,你这是要我提前把你宰了吧?
我预感了周老太的话变得恐惧失眠了,我觉得我快要抑郁了。原来只听说人会抑郁,没想到我们狗也会抑郁,我陷入了深深的焦虑当中。我要是好好吃饭,把自己养得肥肥的,周老太等着立冬后会立即杀了我来进补。在农村,我这种土狗,活着就是为主人看家,死了就是为主人补身子,他们相信我们的营养价值。过去一到冬天就当街杀狗,城里的爱狗人士一抗议,慢慢地城里人都不吃我们了,杀狗的没有了,狗肉店也没有了。我的同类真幸运,它们生活在城里,不像我还在农村,跳不出这被宰杀的悲惨命运。
我还想要闹一场革命,让周老太也学着城里人一样宠我,不说当小皇帝照顾,至少不要非打即骂吧,瞧我这一身的伤,连狗胆都是裂了缝的,哪里还像条可以作威作福的狗呢?再这样下去,我的革命还没成功,我可能不是饿死,就是被周老太一棍子打死。横竖都是一个死,何不死得其所呢?我决定重新开始新生活。
周老太昨天买了条大鱼,她一个人自然是吃不完,我拿双眼滴溜溜地望着那碗鱼,我当然不是觉得它好看,它的皮都成焦糖色了,它的眼睛也发着白光了,它肯定是不美的,况且这种时候,只需要知道它的味道美不美,其他的我倒是不关心。周老太似乎明白了我的心事,她把还剩下的鱼头鱼尾全扔给我,一条像僵尸般的骷髅鱼落到我的脚边,我已经无力站起来表达下感激,只是埋头欢快地吃起来。
鱼本不是我们狗类的最爱,可是我已经放弃了最爱,我不能前功尽弃,我需要保持体面,我也是一条有尊严的狗。我必须吃掉这条骷髅鱼,再不吃我必死无疑,因为周老太已经开始厌恶我了,她不需要宠物狗,她只要我活着当护卫,死去当美味。我的抗争显然是徒劳的。我只是一条土狗,这就是我的命运!
我终于又开始吃东西了,这一点周老太是又惊又喜。以她的见识我们狗类是不吃鱼的,但只要我吃,她还是刻意去弄些鱼来,但终究不是能常有的。我依然是饥一顿饱一顿,本来就没有脂肪,还不能管饱,我的消瘦没有改观,倘若狗类也跟人类一样流行骨感美,我肯定能拔得时尚头筹,可惜狗类要壮,尤其在周老太眼里壮硕更好。
我不是条称职的狗,决定了我的路走不远了。周老太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不友好了,她开始磨刀霍霍要向我开刀了。我们土狗被宰的方式很惨烈,不是一棍子打死,就是扔进水缸里淹死,我们死得很凄惨,说出来都是泪。我又想起我的宠物狗同类,它们死于终老,最差也是死于疾病或意外,它们死后也会得到善待,可我却是一条土狗,城里乡下狗命不同。人类的城里乡下都渐趋平等了,我们狗类也会等来春天吗?我充满绝望地期待着。
人类真有智慧啊,他们说一定要有梦想,万一实现了呢?我不敢相信,我的春天那么快就来了。放暑假时,周老太的孙子来乡下玩,居然跟我一见如故,可爱的孩子要带我进城,我的命运彻底改变了!这算不算是绝处逢生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