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看树

下雨的日子，整个人会变得无比安静。

好像一天一地的雨水，在刹那之间，冲洗掉我身上积淀多日的灰尘，还我内心的澄澈，还我身体的轻盈 。

所以，下雨的日子，我会感到特别安逸，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愿意做，只是静静地待在房间里，一任时光慢慢地流淌，一度搅得我坐立不安的浮躁，也在雨声里渐行渐远。

我常常站在后窗跟前，望向窗外，一站就是好半天。

窗外紧靠路边，站立着一排香樟树。曾经枝干纤细的小树苗，经过十多年的栉风沐雨，如今变得树干葳蕤枝叶婆娑。

夏天送清凉，冬天遮挡寒冷，我喜欢窗下站着这几颗树。

尤其，下雨天，我会长长久久地凝视。

雨中的香樟树，犹如老僧入定一般安静，只在风起的时候，才轻轻地摇晃了几下枝干，看上去就好像喝醉的人把持不住脚步似的。

雨水打在身上，绿色的树叶大多数时候纹丝不动，表现得很坦然，一副见惯世面的处变不惊。

我很是差异，想象中，雨水打下来，不应该缩头缩脑左避又挡，不应该左支右拙吗？

事实上，我的想象是闭门造车。

那些雨滴砸向瓣瓣叶片的时候，一闪一闪亮晶晶，就像活泼的鱼儿在水中嬉戏，时不时地还来个侧空翻和全身翻。

而且，更叫人惊讶的是，那些点缀在枝干上的水珠，首尾相连，串成一串串珍珠项链，无论雨怎么下，那些珍珠都牢不可破，紧紧地依附于树干，所以，我认为这些水珠根本就是人工镶嵌而成。

当然，并非任何时候，雨中的香樟树都在静静地打坐不问世事，当一阵大风刮来，那些树梢的枝干和叶片便会快速地摇摆起来，发出哗啦啦哗啦啦的声音。宛如站在豪华大厅门口的排排礼仪队，但等邀请的嘉宾与贵客走近，立刻全力抖动手里的花束与红绸，同时大声叫嚷：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不绝于耳。

大风走后，香樟树又进入到假寐状态，又任万千雨滴在它身上作大鱼小鱼永不疲倦的跳跃。

趁大鱼小鱼喘息的空档，鸟儿作为候补队员上场了，却没有自己的主见，一味模仿、追随着雨的脚步，结果就是邯郸学步，失去原来的悠闲，凌乱与慌张之下，急迫地从这个枝头跳到那个枝头，不及站稳，又从那个枝头往下坠，直至快要落地，才被低矮的枝叶托住。

有一年轻的女郎，打树下经过，穿着修身短裙，更显得袅袅婷婷，而向她迎面走来的老年男人，却一身春秋褂裤。

我笑着摇摇头，虽然已经入夏 ，但大雨冲洗之下的这个气温，也只有年轻人才敢光腿光胳膊，要是我出去，除了着外套，还得系纱巾呢，老胳膊老脖颈吃不住冷。

树叶却不怕冷，雨水越洗越亮，越洗越精神，尽管天色黯淡，它却像是涂了油彩一样闪着光亮。

突然，一片枯黄的树叶从树梢的顶端飘飘荡荡地往下坠，好几根枝干伸出手臂想挽住，但都被枯叶拂开去，直至落到地上，枯叶自己自己一心想要离开，任谁挽留都没用。

眼下正是树木葳蕤枝叶蓬勃的季节，怎么还有枯萎？

我抬头仰望，不止飘落的这一片，还有几片枯黄，星星一样闪烁在蓬勃的绿色之中，因为稀少，才被一眼看出来，也显示出特立独行。

万事有例外，夏天有枯萎凋落，冬天有鲜艳明媚，虽然稀少，但不代表没有。

我终于知道了，任何时候都有特立独行和与众不同。

就像我知道，风吹雨打之下，并非都是凌乱与惊慌，也有处变不惊 ，也有神定气闲。

至少，我家北窗之外这几棵香樟树 ，就是这样。